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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未免太宽裕了。一年竟除了这个之外,她每人不论有余无余,只叫她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床。一应粗糙活计,都是她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还有一句至小的话,索性说破了:你们只管了自己宽裕,不分与她们些,她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几枝花儿,你们有冤还没处诉。他们也沾带了些利息,你们有照顾不到的,她们就替你照顾了。〃

众婆子听了这个议论,又去了账房受辖制,又不与凤姐儿去算账,一年不过多拿出若干贯钱来,各各欢喜异常,都齐声说:〃愿意。强如出去被他们揉搓着,还得拿出钱来呢。〃那不得管地的,听了每年终又无故得分钱,也都喜欢起来,口内说:〃她们辛苦收拾,是该剩些钱粘补的。我们怎么好‘稳坐吃三注‘呢?〃宝钗笑道:〃妈妈们也别推辞了,这原是分内应当的。你们只要日夜辛苦些,别躲懒纵放人吃酒赌钱就是了。不然,我也不该管这事。你们一般听见,姨娘亲口嘱托我三五回,说大奶奶如今又不得闲儿,别的姑娘又小,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操心。你们奶奶又多病多痛,家务也忙。我原是个闲人,便是个街坊邻居,也要帮着些,何况是亲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讲不起众人嫌我。倘或我只顾了小分,沽名钓誉,那时酒醉赌博,生出事来,我怎么见姨娘?你们那时后悔也迟了,就连你们素日的老脸也都丢了。这些姑娘小姐们,这么一所大花园,都是你们照看,皆因看得你们是三四代的老妈妈,最是循规遵矩的,原该大家齐心顾些体统。你们反纵放别人任意吃酒赌博,姨娘听见了,教训一场犹可,倘若被那几个管家娘子听见了,她们也不用回姨娘,竟教导你们一番。你们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训,虽是她们是管家,管的着你们,何如自己存些体统,他们如何得来作践?所以我如今替你们想出这个额外的进益来,也为大家齐心,把这园里周全得谨谨慎慎,使那些有权执事的看见这般严肃谨慎,且不用她们操心,她们心里岂不敬服。也不用替你们筹画进益,既能夺得她们之权,生你们之利,岂不能行无为之治,分她们之忧?你们去细想想这话。〃家人都欢声鼎沸说:〃姑娘说得很是。从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姑娘、奶奶这样疼顾我们,我们再要不体上情,天地也不容了!〃

刚说着,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说:〃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今日进宫朝贺。此刻先遣人来送礼请安。〃说着,便将礼单送上去。探春接了,看道是:〃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上用杂色缎十二匹,上用各色纱十二匹,上用宫绸十二匹,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二十四匹。〃李纨也看过,说:〃用上等封儿赏他。〃因又命人回了贾母。贾母便命人叫李纨、探春、宝钗等也都过来,将礼物看了。李纨收过一边,吩咐内库上人说:〃等太太回来看了再收。〃贾母因说:〃这甄家又不与别家相同,上等赏封儿赏男人。怕展眼又打发女人来请安,预备下尺头。〃一语未完,果然人回:〃甄府四个女人来请安。〃贾母听了,忙命人带进来。

那四个人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穿戴之物,皆比主子不甚差别。请安问好毕,贾母便命拿了四个脚踏来,她四人谢了坐,待宝钗等坐了,方都坐下。贾母便问:〃多早晚进京的?〃四人忙起身回说:〃昨日进的京,今日太太带了姑娘进宫请安去了,故令女人们来请安,问候姑娘们。〃贾母笑问道:〃这些年没进京,也不想到今年来。〃四人也都笑回道:〃正是,今年是奉旨进京的。〃贾母问道:〃家眷都来了?〃四人回说:〃老太太和哥儿,两位小姐并别位太太都没来,就只太太带了三姑娘来了。〃贾母道:〃有人家没有?〃四人道:〃尚没有。〃贾母笑道:〃你们大姑娘和二姑娘这两家,都和我们家甚好。〃四人笑道:〃正是。每年姑娘们有信回去说,全亏府上照看。〃贾母笑道:〃什么照看,原是世交,又是老亲,原应当的。你们二姑娘更好,更不自尊自大,所以我们才走得亲密。〃四人笑道:〃这是老太太过谦了。〃贾母又问:〃你这哥儿也跟着你们老太太?〃四人回说:〃也是跟着老太太。〃贾母道:〃几岁了?〃又问:〃上学不曾?〃四人笑说:〃今年十三岁。因长得齐整,老太太很疼,自幼淘气异常,天天逃学,老爷、太太也不便十分管教。〃贾母笑道:〃也不成了我们家的了!你这哥儿叫什么名字?〃四人道:〃因老太太当作宝贝一样,他又生得白,老太太便叫作宝玉。〃贾母笑向李纨等道:〃偏也叫作个宝玉。〃李纨等忙欠身笑道:〃从古至今,同时隔代,重名的很多。〃四人也笑道:〃起了这小名儿之后,我们上下都疑惑,不知哪位亲友家也倒似曾有一个的。只是这十来年没进京来,却记不得真了。〃贾母笑道:〃岂敢,就是我的孙子。人来!〃众媳妇、丫头答应了一声,走近几步。贾母笑道:〃园里把咱们的宝玉叫了来,给这四个管家娘子瞧瞧,比他们的宝玉如何?〃

众媳妇听了,忙去了;半刻,围了宝玉进来。四人一见,忙起身笑道:〃唬了我们一跳。若是我们不进府来,倘若别处遇见,还只当我们的宝玉后赶着也进了京了呢。〃一面说,一面都上来拉他的手,问长问短。宝玉忙也笑问好。贾母笑道:〃比你们的长得如何?〃李纨等笑道:〃四位妈妈才一说,可知是模样相仿了。〃贾母笑道:〃哪有这样巧事?大家子孩子们再养的得娇嫩,除了脸上有残疾,十分黑丑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样的齐整。这也没有什么怪处。〃四人笑道:〃如今看来,模样是一样。据老太太说,淘气也一样。我们看来,这位哥儿性情,却比我们的好些。〃贾母忙问:〃怎见得?〃四人笑道:〃方才我们拉哥儿的手说话便知。我们那一个,只说我们胡涂,慢说拉手,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不依。所使唤的人都是女孩子们。〃四人未说完,李纨姊妹等禁不住都失声笑出来。

贾母也笑道:〃我们这会子也打发人去见了你们宝玉,若拉他的手,他也自然勉强忍耐一时。可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们,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儿,见了外人,必是要还出正经礼数来的。若他不还正经礼数,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就是大人溺爱的,是他一则生得得人意,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使人见了可爱可怜,背地里所以才纵他一点子。若一味他只管没里没外,不与大人争光,凭他生得怎样,也是该打死的。〃四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话正是。虽然我们宝玉淘气古怪,有时见了人客,规矩礼数,更比大人有。所以无人见了不爱,只说:‘为什么还打他‘。殊不知他在家里无法无天,大人想不到的话偏会说,想不到的事他偏要行,所以老爷、太太恨得无法。就是弄性,也是小孩子的常情,胡乱花费,这也是公子哥儿的常情,怕上学,也是小孩子的常情,都还治得过来。第一,天生下来这一种刁钻古怪的脾气,如何使得!〃一语未了,人回:〃太太回来了。〃王夫人进来,问过安。她四人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贾母便命歇歇去。王夫人亲捧过茶,方退出。四人告辞了贾母,便往王夫人处来。说了一会家务,打发她们回去,不必细说。

这里贾母喜得逢人便告诉,也有一个宝玉,也却一般行景。众人都为天下之大,世宦之多,同名者也甚多,祖母溺爱孙儿者也多,古今所有常事耳,不是什么罕事,故皆不介意。独宝玉是个迂阔呆公子的心性,自为是那四人承悦贾母之词。后至蘅芜苑去看湘云病去,史湘云说他:〃你放心闹罢,先是‘单丝不成线,独树不成林‘,如今有了个对子,闹急了,再打狠了,你逃走到南京找那一个去。〃宝玉道:〃哪里的谎话,你也信了,偏又有个宝玉?〃湘云道:〃怎么列国有个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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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汉朝又有个司马相如呢?〃宝玉笑道:〃这也罢了,偏又模样儿也一样,这是没有的事。〃湘云道:〃怎么匡人看见孔子,只当是阳虎呢?〃宝玉笑道:〃孔子阳虎虽同貌,却不同姓,蔺与司马虽同名,而又不同貌,偏我和他就两样俱同不成?〃湘云没了话答对,因笑道:〃你只会胡搅,我也不和你分证。有也罢,没也罢,与我无干。〃说着便睡下了。

宝玉心中便又疑惑起来:〃若说必无,然亦似必有;若说必有,又并无目睹。〃心中闷闷,回至房中榻上默默盘算,不觉就忽忽的睡去,不觉竟到了一座花园之内。宝玉诧异道:〃除了我们大观园,更又有这一个园子?〃正疑惑间,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都是丫鬟。宝玉又诧异道:〃除了鸳鸯,袭人,平儿之外,也竟还有这一干人?〃只见那些丫鬟笑道:〃宝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宝玉只当是说他,自己忙来陪笑,说道:〃因我偶步到此,不知是哪位世交的花园。好姐姐们,带我逛逛。〃众丫鬟都笑道:〃原来不是咱们家的宝玉。他生得倒也还干净,嘴儿也倒乖觉。〃宝玉听了忙道:〃姐姐们,这里也竟还有个宝玉?〃丫鬟们忙道:〃‘宝玉‘二字,我们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为保佑他延寿消灾的。我们叫他,他听见喜欢。你是哪里远方来的臭小厮,也乱叫起他来!仔细你的臭肉,打不烂你的!〃又一个丫鬟笑道:〃咱们快走罢,别叫宝玉看见。〃又说:〃同这臭小厮说了话,把咱熏臭了!〃说着,一径去了。

宝玉纳闷道:〃从来没有人如此荼毒我,她们如何竟还这样?真亦有我这样一个人不成?〃一面想,一面顺步早到了一所院内。宝玉又诧异道:〃除了怡红院,也竟还有这么一个院落?〃忽上了台矶,进入屋内,只见榻上有一个人卧着,那边有几个女孩儿做针线,也有嘻笑顽耍的。只见榻上那个少年叹了一声。一个丫鬟笑问道:〃宝玉,你不睡又叹什么?想必为你妹妹病了,你又胡愁乱恨呢。〃

宝玉听说,心下也便吃惊。只见榻上少年说道:〃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我只不信。我才作了一个梦,竟梦中到了都中一个花园子里头,遇见几个姐姐,都叫我臭小厮,不理我。好容易找到他房里头,偏他睡觉,空有皮囊,真性不知哪里去了。〃宝玉听说,忙说道:〃我因找宝玉来到这里。原来你就是宝玉!〃榻上的忙下来拉住:〃原来你就是宝玉!这可不是梦里了?〃宝玉道:〃这如何是梦?真而又真了。〃一语未了,只见人来说:〃老爷叫宝玉。〃唬得二人皆慌了。一个宝玉就走,一个宝玉便忙叫:〃宝玉快回来,快回来!〃

袭人在旁,听他梦中自唤,忙推醒他,笑问道:〃宝玉在哪里?〃此时宝玉虽醒,神意尚恍惚,因向门外指说:〃才出去了。〃袭人笑道:〃那是你梦迷了。你揉眼细瞧瞧,是镜子里照的你影儿。〃宝玉向前瞧了一瞧,原是那嵌的大镜对面相照,自己也笑了。早有人捧过漱盂茶卤来,漱了口。麝月道:〃怪道老太太常嘱咐说,小人屋里不可多有镜子。小人魂不全,有镜子,照多了,睡觉惊恐作胡梦。如今倒在大镜子那里安了一张床。有时放下镜套还好;往前去,天热困倦不定,哪里想得到放它,比如方才就忘了。自然是先躺下照着影儿顽的,一时合上眼,自然是胡梦颠倒;不然,如何看着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不如明儿挪进床来是正经。〃一语未了,只见王夫人遣人来叫宝玉,不知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慧紫鹃情辞试忙玉慈姨妈爱语慰痴颦

话说宝玉听王夫人唤他,忙至前边来,原来是王夫人要带他拜甄夫人去。宝玉自是欢喜,忙去换衣服,跟了王夫人到那里。见其家中形景,自与荣、宁不甚差别,或有一二稍盛者。细问,果有一宝玉。甄夫人留席,竟日方回,宝玉方信。因晚间回家来,王夫人又吩咐预备上等的席面,定名班大戏,请过甄夫人母女。后二日,她母女便不作辞,回任去了,无话。

这日宝玉因见湘云渐愈,然后去看黛玉。正值黛玉才歇午觉,宝玉不敢惊动,因紫鹃正在回廊上,手里做针黹,便来问她:〃昨日夜里咳嗽可好了?〃紫鹃道:〃好些了。〃宝玉笑道:〃阿弥陀佛!宁可好了罢。〃紫鹃笑道:〃你也念起佛来,真是新闻!〃宝玉笑道:〃所谓‘病笃乱投医‘了。〃一面说,一面见她穿著弹墨绫薄绵袄,外面只穿著青缎夹背心,宝玉便伸手向他她身上摸了一摸,说道:〃穿这样单薄,还在风口里坐着!春天风馋,时气又不好,你再病了,越发难了。〃紫鹃便说道:〃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账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说着便起身,携了针线进别房去了。

宝玉见了这般景况,心中忽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瞅着竹子发了一回呆。因祝妈正来挖笋修竿,便怔怔的走出来,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随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出神,不觉滴下泪来。直呆了五六顿饭工夫,千思万想,总不知如何是可。偶值雪雁从王夫人房中取了人参来,从此经过,忽扭项看见桃花树下石上一人,手托着腮颊出神,不是别人,却是宝玉。雪雁疑惑道:〃怪冷的,他一个人在这里作什么?春天凡有残疾的人都犯病,敢是他犯了呆病了?〃一边想,一边便走过来,蹲下笑道:〃你在这里作什么呢?〃宝玉忽见了雪雁,便说道:〃你又作什么来找我?你难道不是女儿?她既防嫌,不许你们理我,你又来寻我,倘被人看见,岂不又生口舌?你快家去罢了。〃雪雁听了,只当是他又受了黛玉的委屈,只得回至房中。

黛玉未醒,将人参交与紫鹃。紫鹃因问他:〃太太做什么呢?〃雪雁道:〃也歇中觉,所以等了这半日。姐姐你听笑话儿:我因等太太的工夫,和玉钏儿姐姐坐在下房里说话儿,谁知赵姨奶奶招手儿叫我。我只当有什么话说,原来她和太太告了假,出去给她兄弟伴宿坐夜,明儿送殡去,跟她的小丫头子小吉祥儿没衣裳,要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我想她们一般也有两件子的,往脏地方儿去,恐怕弄脏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别人的。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她素日有些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所以我说了:‘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鹃姐姐收着呢。如今先得去告诉他,还得回姑娘呢。姑娘身上又病着,更费了大事,误了你老出门,不如再转借罢。‘〃紫鹃笑道:〃你这个小东西倒也巧。你不借给她,你往我和姑娘身上推,叫人怨不着你。她这会子就去了,还是等明日一早才去?〃雪雁道〃这会子就去的,只怕此时已去了。〃紫鹃点点头。雪雁道:〃姑娘还没醒呢?是谁给了宝玉气受?坐在那里哭呢。〃紫鹃听了,忙问:〃在那里?〃雪雁道:〃在沁芳亭后头桃花底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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