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

一年后，京城&;&;

石耀军步出悦宾酒楼，经过这一年来的奔波劳顿，他原本墨黑的头发也添了不少银丝，彷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l;大爷&r;在酒楼外头等候的魏伯正和附近摆摊做营生的贩子闲聊，听一些小道消息，见到石耀军出来，连忙迎了上去。&r;事情都谈完了&r;

&l;嗯。&r;石耀军简单地回道。

魏伯观察着他严肃的脸色，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r;这些当行头、行老的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人，他们找你来，该不会是要大爷再把稻谷的价格降低吧再这样下去"本没赚头，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r;

&l;他倒是没这么说&;&;&r;石耀军这才咧着嘴笑了，脸上的"霾也跟着一扫而空了。&r;只说现在时局不好，北方的旱灾又愈来愈严重，加上这半年来有不少商人借机囤积，害得白米价格高得吓人，百姓们买不起，不少店铺也快生存不下去，现在朝廷要大量收购白米赈灾，所以我手上有多少稻谷，他们都愿意买下来，不过价格可能不会太高，但是也不失是个好机会。&r;就因为知道他不从中获取厚利，做生意又很实在，不会乘机哄抬价格，大发灾难财，因此行老才会找上自己。

&l;真的吗&r;魏伯乐得眉开眼笑。&r;那大爷刚刚在烦恼什么&r;

石耀军搔了搔脑袋，露出一张傻呼呼的憨厚笑脸。&r;因为我现在反而担心手上的货不够了。&r;想到那些有过生意往来的农户宁可先勒紧裤带，也愿意把稻谷先给了他，款子以后再算，只因为相信他，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l;这有什么问题只要大爷开口，那些曾经受过大爷恩惠的人都会愿意伸出援手，所以我们这一年来只要人回到了康州，不怕没东西吃，也不怕没地方住，就算只是啃干粮、打地铺，大家都想尽自己一点力量来帮助大爷早日东山再起。&r;魏伯简直乐歪了嘴。&r;所以说好人还是有好报，傻人也有傻福，老天爷还是有长眼的。&r;这时他不能再骂老天爷，得要心存感激了。

&l;这些恩情我都感念在心，不过现在我们得尽快回樊县跟大家商量，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好。&r;石耀军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起步，得要把握机会。

魏伯兴冲冲地说：&r;那就快走吧。&r;

&l;嗯。&r;石耀军才这么回答，冷不防地，眼角瞥见画摊上挂的一幅水墨丹青，让他本能地停下脚步。

&l;大爷怎么了&r;魏伯见石耀军没跟上，便又踅了回来。

石耀军的双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来到一幅白衣观音画像前面，看到祂就让他想起了厉香桐。

以前有好几次他都会坐在一旁，看着娘子专心凝神地画着观音，知道她是为了跟上天祈求岳母的病，希望岳母能快点清醒过来，所以每一笔一划都充满了虔诚之心。虽然石耀军不懂什么丹青，只觉得他的娘子真的好了不起，不只读书识字，还会书法、绘画，偏偏那些东西他都不会，每次只能用满是崇拜的眼神痴痴地望着她，最后厉香桐便会娇嗔地赶他出去，不让他待在里头&;&;

想到这里，石耀军眼眶都湿了。

&l;大爷，要买画吗&r;卖画的贩子正低头整理东西，见到有客人上门，连忙起身招呼。

听不见这卖画的贩子在问什么，石耀军压抑许久的情感瞬间崩塌了，他努力不去思念，就怕自己会不顾一切的冲到天霄城看厉香桐，可是所有的克制和忍耐在看到这幅白衣观音之后全都化为乌有。

&l;大爷&;&;你&;&;&r;卖画的贩子看到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哭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l;我没事。&r;石耀军倏地回过神来，用袖口抹去泪水，不敢再多看那幅白衣观音像一眼，当然这画没有他的娘子画得好，谁也比不上他的娘子，可是依然勾起他的思念，他赶紧匆匆地踱开。

已经一年了，娘子她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石耀军也只敢在心里想着，不敢捎信去问，就怕真的听到厉香桐改嫁的消息，像她那么美好温婉的女子，一定有人比自己更加珍惜她，能给她过好日子，可是虽然这么告诉自己，却也怕成了真，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属于他的了。

&l;大爷又想起夫人了&r;魏伯一脸怜悯地看着石耀军，大爷只有想起了夫人，才会难过地掉下泪来。&r;大爷这么想念夫人，相信夫人也是一样。&r;

魏伯想到一年前，当阿忠和阿良两人送厉香桐主仆三人到安陵县之后，两人便又回到登阳县找了份差事，也成了双方连系的管道，夫人的近况都是从他们口中得知，可是现在除了夫人，还多了一个&r;她&r;，这让他更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跟大爷说还是不该。

石耀军下颚倏地抽紧。&r;我不希望娘子想我，早点忘了我对她比较好。&r;

&l;大爷何必这么想。&r;魏伯叹了口气。&r;要是可以，大爷想去看看夫人吗&r;虽然夫人再三强调不要让石耀军知道&r;她&r;的存在，就怕他会分神，会牵肠挂肚的，可是魏伯觉得不说又良心不安，心想还是先探探口气再决定好了。

&l;现在的我有什么脸去看她又能跟她说什么&r;石耀军甩了甩头，还是先办正事要紧。&r;走吧&r;

魏伯把话咽回去，看来只好再等一等了。

安陵县&;&;

&l;小姐，外面太阳这么大，快进屋里去，不然待会儿可会晒晕了。&r;小桩把收来的衣服洗好，一一披在竹竿上晒干，这才喘了口气，见到主子还蹲在菜圃里，连忙扬声催促。

厉香桐用袖口拭了下额上的薄汗。&r;我没关系，想说摘一些菜起来，待会儿就可以下锅炒来吃了。&r;

&l;小姐&r;这时，菁儿从屋里出来，见着主子蹲在外面，也急忙劝阻。&r;妳快进来坐着，可不要累坏了。&r;

&l;做这么点事不会累的。&r;厉香桐失笑地说。

小桩还是硬拖着厉香桐进了屋里。&r;这些"活还是让奴婢来，小姐只要负责动笔画画就够了。&r;

&l;大夫也说我的身子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妳们就别大惊小怪的。&r;说到动笔，厉香桐庆幸自己从五岁那年就开始学丹青，这十多年来都不曾间断过，尤其对观音像更为拿手，也才能在这时派上用场，餬口饭吃。&r;娃儿已经睡了&r;

刚去哄孩子睡觉的菁儿先倒了杯水给主子，然后夸赞一番。&r;是啊，小小姐真的好乖，奴婢从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小娃娃，只要我们哄她个两句就睡着了，也不会在夜里哭闹，吵得别人没办法睡。&r;

&l;她就像她爹，老实又听话。&r;厉香桐露出为人母亲的骄傲神色。

因为石耀军无法陪在她身边，让她经常从噩梦中醒来，一直很担心无法顺利地将孩子生下来，幸好恐惧的事没有发生，女儿平安地落地。

小桩也坐下来歇腿，随口问道：&r;小姐还不帮小小姐取名&r;

厉香桐轻笑一声。&r;我想让相公来取，他可是娃儿的爹。&r;

&l;那要等多久&r;菁儿叹道。

&l;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下去。&r;厉香桐微笑地说。

小桩啜了口水之后说：&r;还好城主有送来一些昂贵的补品，才把小姐的身子也养壮起来，不然小姐"本舍不得花钱买。&r;

&l;能看到大哥，知道娘虽然还是老样子，却过得比以前快乐，我也放心多了。&r;待生活安定下来，厉香桐曾经捎了封信回娘家，说明事情经过，也是希望不要让亲人担心，想不到义兄会亲自前来探望，这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l;是小姐想太多了。&r;小桩倒觉得收下金钱也没关系，何必苦了自己。&r;城主好不容易来了，小姐真的不该拒绝那些银子。&r;

厉香桐不以为然地哂笑。&r;相公正在吃苦，我又怎能接受娘家的资助，一个人在这儿享福，这也违背了我的初衷，何况我手边也攒了不少银子，生活还过得去，所以更不能收。&r;就因为义兄了解她，知晓自己的想法，最后也就不再勉强。

&l;那都已经过了一年，小姐真的还不打算请城主拉姑爷一把城主不是也说只要小姐点头，他可以去跟姑爷谈，让姑爷接受他的帮助。&r;小桩想起那天城主在这儿说的话，她在旁边急着跟主子使眼色，就是希望主子快点答应。

&l;才不过一年而已，我对相公有信心。&r;即便厉香桐夜里常常躲在被子里哭泣，想念石耀军，也心疼他在外头吃苦，她还是要忍耐。

就在这时，房里传来婴儿哭声，小桩和菁儿同时抢着进去抱孩子。

&l;小小姐不哭&;&;&r;

&l;八成是饿了&;&;&r;

厉香桐也跟着进了房，将孩子抱过来喂"，当她用着温柔慈爱的目光看着怀中才几个月大的女儿，那粉嫩的小脸真是像极了自己，可是个"却遗传了石耀军，让人想要好好疼惜。

&l;娃儿，我们一起来等妳爹回来，他见到妳一定会很欢喜的。&r;厉香桐想到石耀军要是知道自己当爹了，准会开心得哭了。

她更相信不久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又过了三个月&;&;

当石耀军再度回到登阳县，每回的心情都是格外的复杂难受，他曾经在这儿一手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家，也是在这里失去，连同他心爱的娘子，个中滋味只有他最清楚。

当天晚上，石耀军就借住在一间民宅里，房子的主人也曾经受过他的恩惠，知道他要待在这里几天，便让出一间房来。

魏伯掀开帘子进房，见石耀军痴痴地看着拿在手上的鞋，那双鞋早就破到不能穿了，可他就是舍不得丢，因为那是夫人亲手缝的。

&l;大爷知道看了会难过，又何必非去不可&r;想到石耀军站在以前住的那座府邸门外，看着如今都已经是别人家的宅子，那萧瑟悲伤的表情，让他看了都于心不忍，偏偏这个傻子又爱去。

&l;这样我才能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更努力才行。&r;石耀军吸了吸气，将手上的鞋又收起来。&r;魏伯困的话就先睡。&r;

&l;我还不困，只是在想这次的生意也赚了点钱，虽然数目不是很多，而大爷平常又没什么花用&;&;&r;魏伯心想总要买点什么给孩子，还得帮夫人补补身子，可是又不晓得该怎么向石耀军开口，才不会让他起了疑心。

石耀军抬起憨实的黝黑脸孔，因为信任魏伯，自然也就不疑有他。&r;你要用银子吗需要多少，我看看够不够&r;

&l;不是我要用&;&;&r;魏伯都快憋不住了，心里有话不能说出来真的很痛苦，再想到孩子都出生好几个月了都还见不到爹，真的好可怜。&r;到底能不能说要是说了，夫人会不会怪我&r;

&l;魏伯，你在说什么&r;石耀军见他烦躁地踱来踱去，嘴里嘟嘟囔囔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模样。

魏伯满是皱纹的脸上神色一整，下定了决心。&r;好，我告诉你吧&;&;&r;要是夫人没有生下孩子，他还忍得住，可是现在有了女儿，再不让石耀军见上一面，实在太残忍了，于是豁了出去。&r;其实夫人那天"本没回娘家，她现在人还留在康州。&r;

闻言，石耀军怔愣了半天，才慢慢听懂了。&r;你&;&;再&;&;说一遍&;&;&r;他声音颤抖地问道。

&l;夫人早就知道所有的事，知道大爷说要纳妾是骗她的。&r;

&l;你说什么&r;石耀军猛地站起身，急吼吼地问。

&l;嘘小声一点&r;魏伯忙不迭安抚。

&l;她&;&;你说娘子都知道了&r;顾虑到屋主一家人都睡了，石耀军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问个仔细。&r;那她为什么还要我休了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r;

&l;夫人就是了解大爷的难处，所以才什么都不说就要你休了她。&r;这点魏伯都不禁要佩服厉香桐的坚强。

&l;她什么都知道了&r;石耀军晃了一晃，高大身躯又跌坐回凳子上。

&l;是。&r;魏伯颔首。

&l;她现在人还在康州&r;

&l;是，夫人就在安陵县等着大爷东山再起之后去接她回家。&r;魏伯拭着眼角的泪水，其实不只大爷傻，夫人也傻，这两个傻子，真是天生一对。

&l;我现在就去找她&r;石耀军红了眼眶，喉头也梗住了，想不到他们距离这么近，只要一天就可以见到面了。

&l;要去也得等到明天早上，这会儿哪租得到马车大爷还是先睡一会儿，养足了"神，明天才好赶路。&r;魏伯原本打算把女儿的事也说出来，不过又想还是让夫人亲口告诉他好了。

&l;可是还要好几个时辰才天亮&;&;&r;这次换石耀军来回踱着步子，今晚"本就睡不着。&r;娘子，妳真是比我还傻&;&;为什么要这么傻娘子，妳一定要等我，我马上就去找妳&;&;&r;

魏伯打了个大呵欠，躺在床上，把话说出来，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就这样，翌日一大清早，石耀军便租了辆马车赶往安陵县，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让他快点飞到心爱的娘子身边。

赶了一天的路，又在安陵县找了好久，直到已经快午时，魏伯才确定就是眼前这间破房子，石耀军便按捺不住地上前敲门。

叩叩叩&;&;

&l;会是谁来了&r;听到重重的敲门声，正蹲在井边偷偷帮忙洗衣服的厉香桐抬起螓首，心想小桩才拿了刚画好的观音像去画坊，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才对，而菁儿又在里头准备午饭，还有谁会上门

听到敲门声又响了两声，彷佛真的很急，厉香桐也只好起身，把沾湿的小手往裙上擦了擦，然后前去应门。

待厉香桐拉开门栓，打开门扉的那一剎那，她看见了那张教自己朝思暮想的黝黑面容。

&l;娘子&;&;&r;石耀军瞠眼瞪着站在眼前的娇美女子，一身"布衣裳，脸上也不施脂粉，甚至身上连个配戴的饰物都没有，只有他送的那支银簪，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l;妳、妳真的在这儿&r;原本石耀军还不敢完全相信，因为他的娘子很聪明的，不会做出这种傻事，此刻应该在天霄城让人伺候，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该在这里受苦才对。

&l;相公&;&;&r;厉香桐泪水盈眶地漾开笑靥。&r;你回来了&r;

站在石耀军身后的魏伯望着泪眼相对的两人，这么感人的场面连他看了都想哭了。&r;夫人，我真的没办法再隐瞒下去，还是告诉大爷了&;&;好了，你们都别愣在门口，有话进去再说。&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