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9 梦（1 / 2）

冷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他将他的前半生，从他记事起直到他睡着前所经历过的一切事情全部回忆了一遍。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冷眼旁观着自己的成长历程。他有很多次都想张嘴说些什么，然而他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那个梦就仿佛只是一个录像带，将他的过往一一回放，却又不给他任何修改的机会。

当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之后，冷煜索性也不管了，他乖乖呆在一边，跟着梦里的“他”一起“成长”。

也是通过这个梦，冷煜才惊觉原来自己开始记事的时候还很小，那个时候他才三岁而已。小小的他还和自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还有两个大了他四五岁的哥哥。

三个小孩生活在一起，也从来没有争吵过——因为他们的父母总是顾及到每一个孩子，或者该说，他们的父母在为他们买什么礼物之时，总会一次性买三份一模一样的。

两个哥哥总是很安静，大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二哥扬着下巴一副嘲讽的表情，而他——是跟现在截然相反的平静神情，眼神平静、表情也平静，仿佛什么事情发生都无法让他半分的动摇。

也是，他的父母从未纵容过他，也从未亲自教导过他什么；小小的孩童明白没有人会心疼他，于是板着小脸努力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正因为从来没有被人真正的疼爱过，所以小小的他也从未有过平静以外的情绪——生活一直都是平淡无波的，他只要耐心等着长大就好。

时间过得很快，他转眼就五岁了。也是在那一年的夏天，他的父母带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来到他的面前，对他说这将会是照顾他一辈子的管家。

“他”抬头看着那个管家。小小的人儿眼里满是平静之色，没有好奇，也没有疑惑。年轻男子的眼睛很好看，那双眼里满是阴郁和狠戾——有些吓人。

但这被吓到的人不包括“他”。

“他”就这样抬着头，和那个年轻男子对视着。即使是在他的父母解释完他们双方认识之后，“他”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那个年轻男子。年轻男子和“他”对视着，眼里渐渐闪现了耻辱的神色。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那个年轻男子才走了两步来到“他”的面前，冷肃着脸半蹲下身来，他把手递到“他”面前，语气中带了些憋屈的说道：“……属下文清，见过少爷。”

没有愤怒，没有憎恨，这个人只是感觉到对他一个小孩低头很丢人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冷煜在这一刻忽然记起了“他”当时的感受。

那个神色一直都非常平静的小孩盯着年轻男子看了两秒，而后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放在了那个年轻男子的手掌里，说道：“我便叫你文叔吧。”

年轻男子盯着自己手里小小的手掌，这只手小得可怜，白白嫩嫩的，跟他已经有些变形了的粗糙大掌比起来，反差格外的明显。他的手指动了动，半刻钟之后，他才稍微带了些颤抖地握紧了那只白嫩的小手。

“是，少爷。”

冷煜听到那个年轻男子这样回答着，他的声音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年轻男子在回答之后，很快就松开了手，他站起身来。那只小手上已经带了不少红痕了，年轻男子看着那只手上的痕迹，眼里带了些自己也没有发觉的疼惜之色。

“走吧，文叔，我带你去熟悉这里。”

“他”又抬着头看年轻男子，嘴角挂着一个弧度不大的微笑，“他”伸出手，主动拉住了年轻男子的大手，带着他去熟悉这栋住宅。半个小时前，“他”的父母因为受不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对视，径直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可能是因为这一幕给冷煜的人生印象太过深刻，于是这一个画面也成了他的“回忆梦”中少有的、有言语出现的场景了。冷煜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幕场景重现眼前，他的嘴唇微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在年轻男子——也即是文叔来到他的身边后不久，冷煜便被自己的父母带到C市。他们在C市里为冷煜买了栋房子，吩咐文叔照顾好冷煜，然后就离开了。

十八岁的冷煜和五岁的冷煜一起站在新买的房子门口，一起目送那对年轻的夫妇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慢慢的，他们一起握紧了拳头。

而后，他们又一起慢慢放开了拳头。

——十八岁的冷煜，终于回想起当初为什么他的父母要单独把他丢在C市了。五岁的冷煜，已经明白了他的父母为什么会狠心抛弃他了。

冷家的家业很大，在冷煜五岁那年，他的父母终于做出了重大的决定：他们决定将这份家业一分为二。但他们的孩子一共有三个，他们在慎重的考虑过后，决定将小儿子送到一个中等城市里放生。他们留给了冷煜数目不菲的金钱，然后全力培养着他们的另外两个儿子。

冷家三兄弟，性情各不同。冷煜的父母认为，他的哥哥们更加适合接管冷家的家业。

而在这个时候来到小冷煜身边的文叔，就是他的父母对他的另一样补偿。文叔是个厉害人物，他们耗费了诸多心血才将这个人才请来给冷煜当管家；加上他们留给冷煜的财产，以及有着冷家小少爷这个名头在，冷煜就算是一生都没有什么作为，也足可以保障他的生活无忧了。

买房子，留财产，请文叔；这是他的父母为他做的最后的三件事。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

明白是一回事，会否甘心、会否接受现实、会否龟缩一角安静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五岁的冷煜很清楚这一点，而他也做出了重大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