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心此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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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古人大意,是在强调医者非常,故谓人学医当精,择医当慎。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越学越着自己难达良医绳墨呀!”

“大师兄于己太过严苛了吧?”

“非也,生来谨慎有余,圆灵不足,使我学医常常难觅要津。那五脏六腑、症脉舌色、阴阳表里、寒热虚实、气血营卫、升降逆顺、更标本相乘相侮相传,四时相应及因地因人等等等等,常叫人如坠烟海,不知出入。若一般疾病,仅仅处个方子,或许大差不差亦可勉为其难。但症候万变要紧之时的果决处置或急需针砭之际,那人命危脆更五运六气至精至微之推,十二经络气血运行之要,奇经八脉流注之机,肌肤筋骨厚薄之异,五逆五夺泻补之禁等等等等,着实令人有力不从心之感,提心吊胆之惧,人恙未明未去,己已身心违和,病之深沉了。师弟呀,如此怀谨,你说我能做个活人活己的良医吗?”

听到这是,慧能似乎有点儿理解大师兄的意之所在了,于是想了想说到:“大师兄,你是不是说,对有些人,有些事,无知无识或有无畏,多知多识反成累赘?”

“慧能就是慧能哪,难怪师傅常常禁不住夸你天机圆灵,颍悟过人。”

“大师兄,你可别转移话题,我还望师兄给讲得更为具体一些呢。”

“那我就一吐为快?”

“大师兄……”

“师弟呀,人病常常阴阳易蔽,标本易迷,寒热易混,虚实易淆,表里易蒙,病症病机病因及药性药量和配伍更针刺等等,都是毫芒即误,所以胶固之人,万难胜任此至精至微更万化之事的吧?

人生性谨慎,确又天机窘匮之人,如少知少识,至多刻舟求剑,按图索骥,谓己方对,人病不对而已,虽是治不好人,但也不至于因之身心违和难以活人吧?但若我类多知多识却又难以得心应手,真会叫人临床常常诚惶诚恐,时时处处畏首畏尾了啊!

与之相反,人若天机圆灵又多知多识,那再复杂的症候,人也能条分缕析,当机立断,直指真正病因起人沉疴,救人危难。即便一时所学不足,但亦能很快于纷繁之中津渡分明,其善治人病,也只稍暇时日而已。师弟呀,这我可没言过其实吧?”

慧能想了想说到:“于医我还未入门,对大师兄所言亦不能完全听懂,虽觉师兄说得似有一定道理,但我因此却反是更加有些糊涂了。人言,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以大师兄的出身更周全的谨慎,为什么非要陷自己于此身心不适之中呢?是遵命难违,或特别因缘所致,还是……”

陈怀谨听了,不知为何一下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静。

四十九真是这样吗

~~是啊,为什么呢?

人,有时决定的一步,还真可能既是命运的无奈,更亦百年的幸运吧……想到这里,陈怀谨有些格外的感慨:

“师弟,还真被你说中了,就是有特别的因缘。”

“说说,大师兄,说说!”慧能当然一下更来兴致了。

“师弟呀,正因为我生性谨慎,甚至可以说是谨小慎微,胆小怕事也不为过,所以考上秀才之后,在真正面临百年抉择的当口,似乎才一下有所清醒~~仕途的波谲云诡,一切常常由不得人吧,因此那吉凶莫测的所谓大好前路,或许还真不太适合我这类人了。而力耕力守家传的几十亩薄田,我不仅力难胜任,且更无兴趣。

思前想后,觉着学医既不枉我十年苦读,又可如大师所言,那‘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得保身全生,以养其生’的岐黄之术,还真不失我类进退有余的万全所业吧?再加上师公的名望及和我同样出身的吸引,于是我就因缘自主,走到了今日。”

“不对呀,大师兄,第一你不是师公的徒弟,第二你也可以早早知难而退的呀!”

“慧能就是慧能哪!是的,我是奔师公去的,可师公当时已决定要归隐他的世外桃源了,因此一席长谈之后,师公便建议我先随你舅舅学一段时间,然后再作决定。”

“大师兄,是不是师公当时就多少感觉到了你有些不太适合学医?”

“师公是过来人,更是非常人,当然有其敏锐了。”

“可他老人家为什么还是建议你学医呢?跟谁不跟谁,又有什么两样?”

“这就是人天机圆灵的微妙之用,或更是我命运的特别因缘吧。”

“大师兄,这你可得给我说透点儿!”慧能更是恳求了。

陈怀谨盯着慧能久久之后却是言到:“师弟,能再给说说青皮陈皮的功用吗?”

慧能听了,一下虽有不解,但还是随即答到:“青皮破气消滞,陈皮理气导滞,其别在破在理,在急在缓。与之配伍,总取顺气燥湿之功,补泻升降之用。”

“那当归呢?”

“补血活血,使血各归其所。酒洗偏行血活血,炒炭用于止血。”

“你看,同一位药,采之时间不一,制之方法两歧,配之主药有别,其功其效,便微妙有加,迥然有异。师弟呀,人有时也是这样,同一秉性,只要行进方向略微有变,用心稍为有别,就完全可能使人因此找到非常适己的一片全新天地……”

~~真是这样吗?

几个月的学医经历,我怎么就越来越感觉压根儿就不太适合呢?那于中适己的微妙,不亦舅舅尽心在引导,自己暗暗在努力吗,可怎么还是有些找不到出路,看不见希望呢?青皮陈皮,总归都是橘子之皮;酒洗炭炒,更亦离不开当归本然之性。人天秉有别,因缘有异……

“师弟,师弟……”

陈怀谨说着说着,突然发觉慧能已神逸邈邈,于自己毫无反应了。

五十我在想

“师弟,又在想什么?”慧能回神之时陈怀谨笑笑以问。

“我在想、我在想难怪大师兄因此乐于药铺杂务,精于识药辨药,长于摄生养生。”慧能略略思维,赞叹由心。

“这都是你舅舅知人识人多给方便更引导有方啊!”

听了慧能如此了然的体己之言,陈怀谨欣然之中不仅更是感恩师傅,且打内里开始把这个小师弟引为知己了……但叫人有些遗憾的,却是自己很快就要与这个深有缘分的小师弟分开了。想到这里,陈怀谨不知不觉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大师兄,怎么啦?”

这时慧能也注意到了陈怀谨情绪的变化。

“师弟呀,进山识药采药,其实最好的季节,是在夏秋之交。”

陈怀谨想了想,找了一个方便展开内里所涉的话题。

“到时我们去哪个方向,大师兄?”

与陈怀谨单独一起,慧能有时更像一个有些任情任性的小弟弟。

“可到时我却不能相陪师弟了!”

“为什么,大师兄?”慧能闻之,一时非常意外。

“师弟呀,有个事,得先告诉你了。”

“什么事,大师兄?”

“前几天,你舅舅告诉我,说师公入住他的桃源后,越来越感觉山里山外需人去张罗一些必须的事务,且四会师公的老铺子,眼下也缺一个管事儿的,所以来信叫你舅舅给举荐一个合适的人选。你舅舅说,师公的心里,其实是在惦记我呢,因此已私下征询了我的意愿。”

“大师兄!我可不愿……”慧能闻此消息,一时有些情不自禁。

“其实,我更舍不得离开你和你舅舅啊!可你舅舅为我着想,说与人为徒,分开总是迟早的事,更谓这对我而言,或许还是一个得其所哉最好的机会了。”

“大师兄……”

“走吧,慧能师弟,翻过这个小岗,前面一路渐多的药草,够我们耽搁些时辰了。”

陈怀谨说了,默默起身,默默迈开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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