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自英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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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人谁没点儿英雄梦呢,只是不敢罢了。”

“是不能啊!”

“虚伪吧?”

“谁又不虚伪呢?”

“所以只能让竖子成名了!”

……

~~“慧能小师,既然刘项如此,时人如此,世道人心如此,那‘本以庄周为模则’的阮籍,又何必为之悲,更为之叹呢?”

众人议论之中,一埋头思索的乡绅认真请教了。

慧能想了想应到:“是啊,世事千古如斯,人又何必呢,更况是‘以庄周为模则’的透彻之人?前辈,这个问题的展开,小辈以为,在坐谁都比我更有资格和条件呐!”

“小师这是……”乡绅听了,愣愣望着慧能。

“诸位前辈,这样行不行,我们一起凑凑阮籍生平多有意思的故事,这个问题或自然而然就见分晓了。”慧能笑笑。

“有点儿意思,这得曹老先来了。”一乡绅直接把话题抛给了他们于之有专的会长。

而此刻的曹叔良,已是有些明白阮籍悲叹的根本着落了。人性如此,世人如此,这之中当然也包括阮籍更我们人人了。若谓其中要有什么分别的话,是不是也只在人醒与不醒,觉与不觉~~忽的,曹叔良似乎一下有些豁然慧能为何要如此铺展这个问题的用心了……于是望着众人捋须一笑:

“小师说得对,大家一起凑凑,更有意思。”

“那好,我先凑一个。”一乡绅首先响应:“阮籍听说一兵家女极美又多有才气,但人未出嫁就因病香消玉陨了,毫不相干更不相识的他却当即赶去吊唁,并在众人惊谔的目光中于灵堂放声痛哭,由此可见阮籍不但是一个敢于挑战世俗礼法之人,更是一个任情任性的人。”

“阮籍不愿为官,却为某兵营‘厨多美酒,营人善酿,求为校尉。’为官专奔美酒而去,亦可知人潇洒到家了吧!”另一乡绅接着。

“阮籍以喜欢东平风土为由被‘拜东平相’,几天便理顺了衙门,理清了公务,但仅十余日挂冠返家后的《东平赋》,又言其风土之恶,几无可乐之处。我们能不能猜想,某种美的枨触突然袭上了偶经东平的阮籍心头挥之不去,但再入其中或时过境迁,人便洒脱而归了。由此,我们不仅见识了阮籍的经世之才,也更知其任性自然的人生意趣了吧。”再一乡绅继续。

这时,刘志略却是意味深长的一笑:“或阮籍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仅有啜茶饮酒清谈的声名,惊世骇俗的任情任性,且更有经伦世事的实际才干吧?‘籍本有济世志’,其英雄情怀,此中亦是可见一斑,所谓东平风土,或不过是其天下之志偶露峥嵘的借口罢了。”

“志略老弟说得对。”此刻曹叔良深以为然的紧接:“本‘以庄周为模则’的阮籍,却去广武山下悲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还真有点儿不可思议。其中端倪,是不是也只能从其英雄之志不得舒展这个角度去寻找呢?所以阮籍任情任性之潇洒,虽是对世俗礼法的逆反,但似乎更有其刻意之所在吧?”

“‘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那阮籍之所以能善终,或就在其为人为事至慎且知进退和分寸吧?能自然,能任性,能潇洒之处,他一点儿也不含糊,其中的疏狂不羁,当然是名士风范了。可他一生‘口不论人过’,文则多隐避,此绝非任情任性之人所为吧?”一乡绅似有醒悟。

“‘文帝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阮籍不愿与内里所恶的权贵联姻,但又不敢断然拒绝,只能一味的醉下去,还真没有为人为事的自然和洒脱呀!”一乡绅多有恍然。

“所以,当司马昭让九锡决然之际,阮籍装聋作哑已成计穷之时,还是被迫不得不从醉中醒来,一挥而就完成了内里极为屈辱的《为郑冲劝晋王笺》,从而给后世推祟阮籍人品者留下了一道绕不开也抹不掉的深深遗憾。是年人仅五十四岁便一病不起,是不是亦内里悲苦折磨无法释怀、无法解脱的必然呢?”一乡绅于之,似乎一下也有所明白。

……

~~天下之志,英雄之梦,社会中人还真难有远!

因此,凡有些许条件和机会者,当然要显之露之或可能因之不择手段,不顾廉耻了吧?而似不沾边之人,是不是也只能不计什么是非善恶等等羡之慕之以稍作慰藉呢?于中不“使竖子成名”,又还能叫何类得志……

白日镜鉴,深夜扪心,阮籍反省自己为人为事还那么复杂,那么矛盾,虽是竭力坚守底线,但最后不还是不得不慑服现实,屈就生存吗?说到底,他自己不也是“使竖子成名”的一粒土壤,一滴水露,一丝空气吗?他又有什么底气,什么资格直面世间那些所谓看不懂、看不惯、又不忍看的热闹呢?唯使内苦稍作排解的,也只能为之叹、为之悲、为之哭了吧……

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是因为世间之人实难真英雄啊!

而阮籍之所以为世人所敬,或也正在于中他能有所叹、有所悲更有所哭吧?但其泪眼涔涔的清醒,似也只看到了其中的问题而已,那人能真英雄的出路,不还是满心迷茫迷惘的吗……

想到这里,曹叔良对眼前这个千里求法的非常后生更是有所期待了:

“慧能小师,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之中,阮籍为人叹、为己悲、为世哭那内里之苦,是不是更在他看不到这一现实终有改变的一点儿希望呢?慧能小师……”

~~“曹老,师太来了!”

就在曹叔良准备向慧能更深发问之时,坐在身旁的那位乡绅一眼瞧见刘志略的小妹引其姑姑无尽藏已近凉亭了,于是拽了拽曹叔良的衣袖小声提醒。

“什么。”曹叔良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师太来了!”

这时,好几位乡绅已是起身恭敬招呼了……

一二七人可真英雄

~~“这位善知识,老尼亦想有所请教?”

清高傲物,从不信佛的侄子在返家途中服膺了一要去黄梅求法的年轻樵夫,闻此情形,虽叫无尽藏十分讶异,但却更多似信非信的满心怀疑。他信悟性极高的侄子与佛早晚有缘,但却不太相信这个樵夫真如小侄女传话所言的那么不可思议……可方才众位乡绅于之的钦佩之状,又叫她不得不于之另眼相看了,于是专为一探虚实而来的无尽藏便直接主动了。

“师太言重了,听志略兄说,师太佛学涵养深厚,弟子这里更想多有请益。”

慧能起身恭敬施礼。

“那善知识能不能说说,什么是佛,又什么是佛法呢?”

坐下之后,无尽藏也不客气,一上来便单刀直入了。因为真实而论,入佛愈久愈深,反觉这类基本问题愈发有些迷茫了。何不趁此机会既有勘验,更亦有所辨析……

而慧能于佛及对佛法的理解和认识,虽还有诸多疑惑,但面对内中之人且又是志略兄的亲姑姑,更是有生实实讨教的用心了,于是便大胆直言到:

“师太,弟子以为,佛陀只世间一先知先觉的彻悟者,因此“佛者觉也”,而佛法乃觉人之法。请教师太,弟子可不可以这样理解?”

“善知识,《大乘义章》有言:‘既能自觉,复能觉他,觉行圆满,故名为佛。’因此说凡夫无觉,声闻、缘觉不能觉他,菩萨还欠觉行圆满,如何佛者仅仅一觉呢?人之一觉便人之得佛,人人有觉便人人得佛,如此佛又何谓,人又何佛?”

“师太说得对。可《华严经》有谓:‘无量无数劫,解之即一念。’人虽万劫轮回,但这一念只能是现世一念吧?这一解即是当下成就吧?释迦太子夜睹明星一念觉悟而成佛,身心与太子无异且有求有修之人,是不是亦可一念而得生死解脱呢?生死解脱之中谓人即是佛,佛即是人,师太,人之得佛,不知可不可以有这么一说?”

“善知识,佛祖万劫万修,具三明六通,无限法力,仅生死解脱一觉,人又如何成就?”此时无尽藏更是借机抛出了内里长久的疑惑。

议论至此,慧能知是问题的关键了,于是果断换了一个角度:“师太,释迦摩尼成佛之后,其国被灭,其族惨遭屠戮,经上是有记载的吧?”

“时佛祖得知阿阇世王欲灭迦毗罗卫,曾去劝阻未果。”

“师太,此中佛祖如何忍心祖国从此不存,族人几近灭种呢?”

“是啊,老尼也想不明白,以佛祖的无上法力更三界至高无上的地位,要想阻止阿阇世王,应是易如反掌的呀,可为什么只是劝劝就撒手不管了呢?”

无尽藏之所以不知不觉把自己给说了进去,就因为她的心里其实早存太多太多此类难解难言的矛盾更困惑了。

“这就是了。如果佛祖以其法力或三界地位去强阻阿阇世王,那他当初决然出家苦苦求法又所为何来?做英明神武的国王或传说中的圣王不更现实一些吗?师太您想,如果此中佛祖成了一族一国力挽狂澜的大英雄,那他还是己觉觉他觉行圆满的佛陀吗?”

听到这里,无尽藏一下似有醒悟:“对呀!佛之为佛,不但慈悲为怀,更在大慈大悲。”

“师太说得太好了!慈悲为怀,人人皆可,就是十恶不赦之徒,亦有爱亲与乐拔苦的真情真义。

所以,一般而言,能为他人他事奋不顾身拔苦与乐者,人谓之英雄;能于存亡关头拯救一族一国者,世谓之大英雄。

可佛之为佛,却在一个非常人所能范畴的大字吧!

因此,佛祖不但不是什么世间所谓的英雄之属或救世主之类而恰恰相反,佛祖是一个要从根本上改变世间需要所谓英雄更此类英雄产生土壤及条件的先知先觉,当然释迦摩尼此中的己觉觉他觉行圆满,便唯在一个大字……”

~~“等等!慧能师父,你是说佛之为佛,唯在一个大字?”

已是深感此后生绝非常人的曹叔良一直专注跟随慧能思维在走,但此刻还是有些跟不上了,因为这与他常闻的佛法反差实在太大了。

“是的,老先生,佛之为佛,关键在一个大字。”

“那,慧能师父,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一点儿?”

自觉不自觉的,慧能在曹叔良的心里已是奠定了师父的地位。

……

“师太,诸位前辈,小辈以为:

万法只一过程,即是大;

我执执我终将为空,即是大;

于这一过程,这一空中坚定活出人本有的真性,本有的情怀,本有的追求,即是大。”

曹叔良的会意,众乡绅的诚恳,无尽藏的鼓励,还真叫慧能更有信心了,于是略为思索更是展开了话题:

“师太,诸位前辈,小辈更是以为,释迦太子之所以觉悟,之所以成佛,不仅在其以无量的眼界看到了万法本来的面目,看透了世间一切最后的真象,看清了人于这个世界生命的真正意义,且更在临人临事之时那于心中信念始终如一的坚持、坚守和坚定吧。

因此,人间一时一事是非善恶里那所谓的英雄之属之类与佛祖此中的大视野、大境界、大情怀之大慈大悲,便不能相提并论了。因为他从来没把自己当作什么救世主,他只是一个寻求从根本上解决人类困境办法和途径的心行者而已。

所以,在国家面临灭顶之灾时,释迦摩尼当然苦痛……但从大视野、大境界、大情怀这个角度来看,祖国没了,世界还在,同心同体终同命运的人还在,而于人于世真正的拯救,还是只能着眼于人心吧?因为佛祖相信,人皆有佛性,人皆能得佛,人终能成为自己拯救自己及这个世界的真正英雄。

一个人可真英雄,人能真英雄即人自真英雄的世界,是不是也就从根本上消除了‘使竖子成名’的土壤及条件呢?

而一个不再指望且从此再也没了所谓英雄之类之属的人间,是不是就是一个大安大宁的永恒乐土了呢?

因为世上太多实实的劫难,不但大都可以归结那不一而足的英雄闹剧,且更在我们将世间的美好如意都寄希望于那些所谓的英雄及救世主了吧?

所以,佛祖总是坚信,己之能觉,人必能觉,故在面对世间一切苦难之时,佛祖不但将其视为人或一念有觉的机缘和道场,自己更是于万难万苦之中唯以大慈大悲的情怀和志意去一心觉他,而此中的觉行圆满,是不是也只能着落在一个大字之上呢……”

“善哉!善哉!”

听到这里,无尽藏不仅多有幡然,更是想进一步有所请教了:“慧能师父……”

~~“姑,时已近午了!”

刘志略这时瞅准了开口的机会。

~~“是啊,师太可是过午不食的呀!”

一乡绅回过神来赶紧帮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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