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 听灵(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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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瑛酃只微蹙着眉尖,望了望旁侧已然状如疯子的一个人,再望向莫菁时,只走近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终于开声道,“守在长运峰出口的官兵午时一刻会进山里来。”

莫菁微动了动眸子,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可又怕这希望稍纵即逝,她眼泪落下来,只敢怯怯地向他确认,“真的么?他们愿意帮我找阿灵么?他们愿意帮我找莫瑾么?”

瑛酃缓身蹲踞下来,与她平视,“杂家早与你说过。若果结局非你所愿,是否仍要强求。可见你也是个不撞南墙头不回的人。”说着,他侧目看了已然装似疯癫的戚武一眼,只微扯唇角,入鬓飞眉下,那一双曼柔的凤眸染了些许清冷之意,“可你且放心。到底杂家与你心性相投。恩要报,这仇么?从前之伤,今日定也会十倍还于他人的。”

莫菁只看着他,眸里水光涌动,似找回了一丝清明之色,可她只愣愣地望着眼前风华冠绝的这一个人,心头恻恻,似不明白他之话语。

瑛酃望着她,勾绕缠绵的一双眼,冷白的指尖只轻抚了抚莫菁滑落脸颊未干的泪珠,端着略沙的嗓音缓声舒慵道,“莫竹青,当年若你不曾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狱里给予杂家一丝丝的温暖,今日杂家且未必会有这个闲心要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

一连数日的风雪之势终于稍减,瑛酃说得没错,驻守长运峰的官兵终于深入山间来探寻搜罗,莫菁没有暇心去琢磨个中缘由到底是有人为之或是别的什么。如今,她只一门心思放在了找人身上,人多好办事,于她而言,比起自己独自漫无目的地去找好上太多。

那些匪寇葬身崩塌的风雪泥流之间。至于戚武,被那人带走后会沦落何结局,莫菁不作多想。只依稀感觉从前作恶多端的戚武似曾得罪过那万人之上的贵主儿。否则,人儿又怎么会特意留他一命已作报复?

人多搜寻起来,果然起了作用。不多时,搜罗的官兵在山腰间一个小山洞里发现了莫瑾的踪影。

莫菁得了消息赶过去时,已有几个官兵守在洞口,那些人只当莫菁是车府令带来的,故而这些日子与之为伍进行搜罗时对其未多加阻挠。

洞里温度虽比外间高,可仍是冷气逼人。她扶着石壁缓步一路往里走,不知怎地,却无由来地心头一阵悲戚,她捂着发酸的鼻子,强忍着眼泪。

洞里已有官兵点了火把,莫瑾独自坐在石板之上,一双眼睛蒙着细条布,他侧耳听到了脚步声,只朗声又问,“是阿灵?”

未几,见未有回应,他只微蹙了蹙好看的眉眼,暗暗带着失落之色,非细瞧之下,尚不可察觉出来。莫瑾只轻声自语道,“是我又猜错了。”仿佛他已无数次在这希望与失望之间起起落落。

莫菁走至他面前坐下,强忍哭声,只一双手动作轻轻地想要触摸那蒙着双眼的布条,莫瑾似有所察觉,只一身戒备清冷之色,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动作一滞,未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心里痛难自已,暗暗喊着四哥,面上却说出口。“莫瑾公子,我是阿灵小公子的贴身侍女竹青。请问一句,我家阿灵小公子可安好。”

闻言,莫瑾沉默片刻,才回,“竹青,三日前,我与阿灵失散了。我背上有伤,且双眼被风雪灼伤,他说要出去寻吃的回来。”说着,他指了指旁侧放着几块未吃完的雪貂肉干,“他临走时把自己那份食物留给了我,说是怕自己晚归,我又不便于行,故而留了吃的给我,让我安心留在此处等他回来。你可有找见你家小公子?”

莫菁如五内俱焚,只哽声道,“莫瑾公子莫担忧,总会找到的。先前峰间好几处发生了泥石流,想必阿灵小公子找地方躲避一时误了时辰也是有的。”

她终于伸手抚了抚他的眼睛,动作温柔似锦。下一刻,莫瑾且摸索着伸了手抓着她的,教她掌心贴着他的脸颊,他微侧着首,享受这片刻的温暖。

“我不该的。”莫瑾忽地幽幽道,声音寥落,“我不该锁了他的琵琶骨。”

他只是想不到。想不到有今日;也想不到,当日,阿灵为何明知是个陷阱还要只身前来。

“跟他们先回吧,这洞里也不安全。现下是风雪稍减,晚些又指不定是个什么状况,之前已经遇到过好几回山洞坍塌的情况。你且回,而且你身上还有伤,阿灵小公子会找到的,莫要教……他担心可好?”

闻言,莫瑾只微摇头,“我且在这里等他。他若回到此处,见到旁人与见到我总归有些不一样的。”末了,他又补充道,“我背上的伤无大碍,眼睛也只是被灼伤了患了雪盲之症。都是能休养好的。”

莫菁一听,只知再劝已是无用。强忍着心中酸苦,只低首要解鹤氅的带子,末了,正欲将这大氅覆在莫瑾身上,可莫瑾只一挡,微摇了摇首,柔声慢道,“我不冷。外间比此处怕是要冷上几倍。我不是你的主子,你大可不必如此关怀于我。”

莫菁心中抽痛,双手攥得大氅的衣料微皱,暗自叹道,莫瑾,你何苦呢?便是将我推于千里之外,就可以让我置身局外,不受风波袭扰了么?

她抹了眼泪,强作平静道,“多谢公子提点。公子千万要保重身子,莫要……让挂怀之人担忧。”

闻言,莫瑾微颔首,唇角挂着一丝和熙的笑。

从洞里出来,风雪吹开她的发鬓,莫菁的心情从未觉得如此沉重。她随着随行的官兵,一步一步踏在雪地上留下一行零零落落的脚印,她双手抓着大氅的门襟,低首认真地看着路面,愈发脚步沉重,眼泪不自知地滴落在衣间。

末了,她侧首对随行官兵道,“官爷,奴家想起来,还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找到阿灵小公子的踪迹。”

是了,她终归不肯面对,忽而在官兵搜罗时,她故意忽略那个可能性。可如今,她愈发觉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日后,搜罗的官兵终于有了眉目。莫菁留在之前被那帮匪寇掳去的山洞附近,时间一点点消逝,她的心也一点点地沉入无望深渊。没过多久,风雪又似乎大起来,莫菁自不远处便瞧见那帮搜罗的官兵有点动静,她疾步过去,可越走越近时,她却忽然不想去面对,心里坠着前所未有的凄恻,如同插在心头的刀伤,匕首未拔去,会作痛,一旦被狠心用力拔离,这痛伴随着汩汩的流血毁天灭地。

她走过去,那些官兵正在雪地里铲挖前几日山洞崩塌堆积的泥石。她站在一侧,看到那白茫茫雪地里那一撇被压着,风雪中摇曳的明艳鲜红,只觉得心神俱裂,心间的痛楚越来越大。

终于,那些官兵的齐力之下显出压在冰冷雪地下那半身子,那截绯衣随风飘荡,莫菁眼泪直落,身子直发抖,疯了似得半跌半跑地来至跟前,用尽全身力气拨开那冰冷的雪土。

她哭声凄楚,挖出四肢处空荡荡的绯衣时,神情却似呆滞了一般。莫菁颤着手,抚开了那绯衣之上的雪土,露出他露着白骨却仍带着血肉的身躯,四肢早已空荡荡,最后便是阿灵那灰败但安祥的面容,她温柔地为阿灵抚干净脸上的污秽,低首温柔地往那毫无血色的唇间轻轻一吻,那以往唇色微翘时,别提多媚然娇矜了,可如今即使不再娇艳欲滴,唇线紧抿时,仍然好看极了;她也多想握着他纤长皙白的手,吻一吻他的手背。

有那一刹那,她恍恍惚惚地想起了那个梦,阿灵躲在自己怀里。

阿灵说,小竹青,阿灵疼。阿灵的手,阿灵的脚,象被人生生割裂一样,阿灵喊疼,阿灵的血流了一地,可没有人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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