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折剑罡通天地母神箭(2 / 2)

加入书签

沐云色双目圆睁,回头大喝:“快!”

药儿被喝得浑身一颤,小斧挥落!

魏无音凌空弹指,“通天剑罡”所至,“铮!”

一声斧面歪斜,脱手坠地。

药儿一跤坐倒,右腕几乎被余劲震脱,痛弯了腰。

抬望殿里,但见沐云色的面孔苍白憔悴,满眼都是痛悔绝望的神色,彷彿一瞬间老了二十岁,蓦地心揪起来,倏忽转过无数癡念,容色一冷,左手飞快从靴里抽出一柄短匕,猛将棺后的机关绳划断,倒转匕尖,迳往喉间顶去!

魏无音大袖一扬,隔空震开匕首,喀啦一响将棺材爿角劈得粉碎,却已毁之不及——破裂的第二层屉板爆弹开来,无数簧机角楯四散飞溅,一阵咻咻咻的锐利劲响,彷彿松脱绞紧的牛筋弦,一管径粗如碗的削尖青竹轰然射出,余劲将棺里机括通通毁去,整辆篷车离地一晃,震得棺板裂隙迸钉:而竹箭挟着惊天之威,直射向沐。莫二人!

“地母神箭”是指剑奇宫最高深的机关器械之一,指的不是弩箭炮石,而是发射弩炮的精密柜具。

此弩不用弦臂发射,而是以层层机簧绞紧筋索,提供弹射的动力,威力十倍於同等尺寸的弩炮。若於中空的铜制箭管里填入硝石。铁珠夯实,不仅是破砖碎石的绝佳利器,每一射动辄能杀伤百十人畜,堪称煞星。

创制神弩的奇宫先人只留下阐明原理的文字,录於奇宫秘藏的匠艺奇书《蟠跃大成》之中,钻研机关术的弟子们几乎人人倒背如流,但实际绘图定规又是另一回事。

沐云色十七岁时,曾做出一具手肘长短的缩小模型,被宫中长老们视为奇才,魏无音却当头泼了盆冷水:“一尺长的弩箭和一丈长的弩箭,岂可用同样的机构发射?”

果然放大制比后一败涂地,威力连弹弓都不如。他天性佻脱,喜新厌旧,既受了挫折,从此不再着心於此。

◇◇◇竹箭之势风风火火,快得肉眼难辨,谈剑笏一听声音便即出掌,只来得及掠过箭尾,谁知连妖刀都忌惮的“熔兵手”却首次无功,猛被一股海潮般的螺旋巨力震开,谈剑笏连退几步,双手虎口迸裂,心下骇然:“指剑奇宫的秘艺,神异如斯!若以此物攻城,东海臬台司衙门。镇东将军府,乃至朝廷皇上,还有谁能安枕?”

炼兵手极耗内力,他仓促运使,又未能妥善收功,全身真气走岔,顾不得形势凶险,忙盘膝坐下调息。而竹箭末端引火,轰然炸开,曳着一抹灰浓烟尾,去势更急!

许缁衣自忖本门硬功未有如“熔兵手”者,不敢徒手阻箭,一扯斗蓬系带,将缀有兔尾的黑云大氅当成一幅大旗,迎着竹箭兜头拦去!

大氅褪去,她内里穿着一袭玄色小襦,外罩葱白窄袖对襟,从襟里翻出一小段荷叶领,肌肤仅现於颈上,看似丝毫不露,却密密裹出一对浑圆坚挺的饱满:裙腰两折,仅系一条细细腰索,更衬得曲线柔媚,极富肉感。

许缁衣兜住竹箭,忽觉一股巨力缠绞,几被掀翻过去,忙以“小园藏春手”的柔劲,欲留不留。欲发不发,恍惚踌躇,柔润的腰枝如柳条一般,扭得腰索一绞一弹,隔着衣布微微陷入腰里。旁人眼底一花,彷彿可以想像衣下那段裸腰是如何腴滑。如何弹手,又是如何的饱蓄劲道,方有这般不可思议的弹性。

销魂不过一霎,竹箭依旧飞速直进,许缁衣被扯得身子飘起,带出三尺有余,“嗤!”

一声竹箭裂布而出,势已稍缓。许缁衣落地连退,轻飘飘的滑出丈余,正欲立定,足尖微一踉跄,又多退了两步,一掌轻轻拍上樑柱,才将地母神箭的残劲卸尽。

谈。许二人联手一阻,箭势骤斜,迳从沐云色腰际掠过,将铊绳悉数削断。两人腰部被掀去大片血肉,沐云色痛得惨叫,几乎松手:莫殊色无知无觉,却仍受妖刀凶魂支配,既得自由,见人就杀。

竹箭不停,飕地串过两名天门道士,连人带箭射入墙中,半堵砖墙轰然坍倒,箭头应声爆碎,后半截却继续贯屍穿墙,向外飞去,隐没於雨幕的彼方。淅沥声里,只见箭尾那一抹残烟袅袅盘升,终至不见。而鹿别驾便在此时出手。

他身形一晃,软榻上已无人影,那两尺来长的火油残木不知何时落入其手,锐尖破空而来,直指沐云色的背门!莫殊色回过来,竟是视若无睹,阔剑迳往沐云色颈间插去!这一下祸起两端,谁都来不及救。

谈剑笏遥遥望见,怒道:“鹿真人!你这是做甚?”

挣扎起身,始终晚了一步——沐云色闭目想:“原来我死在老鹿杂毛手里。”

啐了一口,不觉失笑。

忽听一声冷嘲:“想死么?忒没出息!”

声未落。人已至,琴魔魏无音从天而降,“赤眼”一勾一拦,震开绿芒妖刃。也不见他格挡火油木尖,蓦地左臂暴长,如猿猴一般,食。中二指越过刀刃,迳取鹿别驾双目!两枚尖尖指甲几乎按上眼皮,吓得鹿别驾魂飞魄散,一个“铁板桥”急向后仰,脸面狼狈触地。

魏无音好整以暇,砰砰两脚,分将鹿别驾与沐云色踢飞出去,随手接战妖刀,场中又只剩下师徒二人。

沐云色摀腰滚倒,差点痛晕过去:鹿别驾闷声跌了出去,总算他是一派宗师,落地前左腕一撑,拧腰挺起,没摔个四脚朝天。

却听魏无音哼的一笑,冷冷斜睨:“老杂毛,老夫鞋底泥的滋味可好?暗施偷袭的耗子鼠辈,就只配趴在地上吃土。”

鹿别驾一掸襟袍,神色如常,温言笑道:“魏老师说得什么话来?除魔卫道,正是我辈中人的侠义襟怀,本座自是当仁不让。”

魏无音左手负后,单手持“赤眼”接敌,仰头闭目,半晌才森然道:“魏某人的弟子,也只有魏某人能杀。”

锐目一扫,众人无不股栗。莫殊色出手如阴,镜映之招越发流畅,魏无音的肩头。胁下等纷纷见红,染赤半边衣袍,老人一声不吭,浑若不觉。

沐云色挣扎而起,鹿别驾本欲一掌将他了结,余光瞥见谈剑笏已收功起身,许缁衣的修为又难知深浅,心知良机已过,暗忖:“老匹夫想一对一的来,本座岂能教你称心?这势头,自然是越乱越好。”

朗声笑道:“本座君子之心,可对天表,魏老师莫以腹度。令门高弟,这便还了给你罢!”

抓住沐云色背心,猛往战团中一掷!

鹿别驾未下杀手,旁人无从相救,眼睁睁看着沐云色飞过人群,身子往阔剑上撞落。莫殊色似生感应,竟舍了“赤眼”任由背门洞开,嚎叫着举剑往空中掠去!——被妖刀附身的人会互相追逐,优先剷除对方,就像毒虫互噬而变成“蛊”一样。

千载难逢之机,此时一掌便能将莫殊色击毙,众人无不摒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魏无音猛提左掌,忽然犹豫:便只这么一顿,沐云色已跌将下来,谈剑笏情急大叫:“魏老师,救人为先!”

飞身接应,另一头的许缁衣也点足飘至。

魏无音警醒过来,趁其无备,挺刀一圈一绞,劲力到处,莫殊色再也持握不住,铿啷一声,绿芒闪烁的兰锋阔剑脱手飞出:去势所向,众人皆避。

沐云色直直摔落,恰好被谈剑笏接住,不及站稳,急道:“谈……谈大人!我见妖刀脱手了,我师兄……我师兄回神没有?”

许缁衣掠至一旁,以防有人暗算,却见一道乌影穿隙而过,鹿别驾直进中宫,袖底一翻,削尖的火油木已莫殊色腹中,血淋淋的木橛尖透背而出,几逾三寸!

魏无音一把握住,眥目欲裂:“你!”

尖端如入金铁,再也难进分毫。

鹿别驾低声凑近,温煦一笑:“老匹夫!杀你弟子,比杀了你还难受罢?我痛我儿,便是这般!”

运动十成元功,木橛又穿出分许!莫殊色痛得仰头嚎叫,抽搐如垂死之兽,魏无音心痛已极,将火油木劈断,回臂将爱徒揽入怀中,呼的一掌轰向鹿别驾!

这一掌毫无保留,快得不及闪退,鹿别驾双掌并出,“砰!”

一声陷足入地,全身彷彿骨散肉移,几乎以为自己已被碾成了一团脓血,海潮般的内力仍源源不绝般。由对方的掌中蜂拥而来……

“魏某人的弟子,”

琴魔鬚发皆逆,怒目如血,嘶声道:“只有魏某人能杀!你……”

语声忽断。

他愕然低头,赫见莫殊色满脸阴鸷,目光残毒,一双肉掌正印在自己的丹田上。瞬息间,魏无音真气一束。百脉俱凝,一口阴瘀冲上脑门,面色转为靛青。鹿别驾顿觉压力一空,死里逃生,点足飞退数丈,落地时“呕”的一声大口吐出鲜血,侍童们连忙上前搀住。

大殿中心,魏无音低头看着自己的爱徒,神色几经错愕。惊怒。失望。痛悔……等,最终又归於平淡,莫殊色仍不住倾注内力,欲置师傅於死地。

老人终於明白:妖刀并非只是支配爱徒的身体,夺走他的意志,而是彻底残害。毒化了他,把昔日正直果毅的善良青年,变成一具嗜血凶器。

就像伏在龟背上渡河的蠍子,明知乌龟一死,自己也将归洪流,但就是忍不住要以毒针螫人,这是宿命,难以更改。不能回避,既无奈又可悲。

魏无音长叹一声,无鬚的清瞿面庞急遽衰老,终於提起右掌,缓缓盖上莫殊色的天灵——“啪”的一声闷响,魔化了的青年英侠浑身一震,七窍都溢出血来,阴狠的神情突然又变得癡呆空洞:片刻,似乎开始感觉头顶剧痛,五官扭曲起来,眼珠子胡乱转动,颤声流泪:“师……师……师……”

口唇抽搐,淌下津唾。

魏无音不避污秽,举袖为他细细揩抹,低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莫殊色渐渐委顿,闭目泪流,奋起余力张口,却仍是“师……师……”

的缠夹,语声渐落。魏无音抱着他的头不发一言,直到莫殊色一动也不动,再也不出丝毫呓语。

良久,老人慢慢抬头,神色茫然,蓦地寒风入殿,魏无音被吹得一颤,“哇!”

的呕出大口鲜血,以“赤眼”拄地,缓缓坐倒。莫殊色的身体软软瘫滑,歪斜的头颈便横在师傅膝上。

“师尊……师尊!”

沐云色欲哭无泪,不敢多看师兄一眼,想起此后阴阳两隔,再难相见,又不忍不看,挣扎着匍跪上前,却被魏无音硬生生喝止:“莫来!我没事。妖物既离活体,必找下一个宿主寄附,须……须断其生路。”

呆坐片刻,忽尔回神,酱灰色的面孔表情木然,略为调匀气息,寒声道:“众人留下兵刃,全都到外头去!哪个不走的,便是妖刀所寄,自好教老夫杀了乾净!”

一阵金铁铿然,三派人马纷纷解兵,争先恐后的挤出灵官殿。眨眼间,偌大的殿堂里风流云散,只剩一人一屍踞在中心,随着大队而来的各种旗。仗。坐具几床等,全都歪倒四散,留於原处,一望颇有繁华过眼之叹。

谈剑笏立在大殿的高槛外,探头道:“魏老师,下官盘查过了,殿外并无铁兵,也没人拾到莫三侠的佩剑。适才……场面有些混乱,那柄剑落至何处,或许真没有人看到。”

魏无音环视四周,提着“赤眼”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出殿门。众人在雨中环肩瑟缩,被雨水打得浑身湿透,每人都是双手空空,妖刀无从附身。

“妖刀……兴许是逃走啦!”

任宜紫嘟囔着,满脸不豫。纵有金钊银雪为她打伞,雨中毕竟湿冷难耐。

魏无音摇头。

“妖刀是‘蛊’,争做蛊王便是这些妖物的至高目的。”

他平举红艳艳的刀刃,似乎想以此吸引幽凝现身:“赤眼还在,幽凝绝不会善罢干休。它们眼中根本就没有‘人’的存在,若不分出胜负。吞食一方,妖物决计不会离开。”

电光一闪,雪亮的雷电映得魏无音面色惨青,直如恶鬼一般。他指南车似举刀转动,邪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刀尖最终停在观海天门一方。

鹿别驾冷笑。

“魏老师!你怨我将莫三侠正法。为东海除一大害,这便要借题发挥,来寻本门的晦气么?”

魏无音森然道:“被妖刀附过身的人,最容易成为妖刀所控制的尸主。

幽凝若未附到新人身上,只有回头一途。“鹿别驾湿润的漆黑瞳眸一转,放声大笑。“既然如此,沐四侠怕是最有嫌疑之人!适才他也亲口承认啦,早在莫三侠以前,他便是幽凝妖刀所附之人。”

他见魏无音面色灰败,分明是身受重伤。强自压镇,说不定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故意以言语相激,欲挤兑得这老匹夫自露马脚。

魏无音仍是摇头。

“不是他。”

“那还能有谁?你……”

鹿别驾笑意忽凝,与魏无音对视半晌,摇头:“魏无音啊魏无音,我杀你徒弟,你便要我那晏清孩儿的命么?我杀人是为了江湖公义,魏老师杀人,却是挟怨报复。”

焦雷轰隆而至,鹿别驾一反常态,提高音量:“我那晏清孩儿被‘不堪闻剑’所伤,就算你不动手,他也活不久啦!你是何等的歹毒,竟要罗织罪名,致人於死!他连起身喝一口水也不可得,如何能被妖刀附身?若不信,且看……”

天门弟子们群情激愤,听得十分专心,忽见他停了下来,脸颊微微抽动,神情极是怪异。

天际又是一记电蛇窜下,众人循着视线回头,耀目的炽光里,只见瘫在胡床上。全身缠满绷带的鹿晏清,颤巍巍的支起身子,手里不知何时握着那柄幽绿闪烁的兰锋阔剑,慢慢站了起来,丝毫看不出是个命如风烛。行将就木的瘫子。

左右都吓傻了,有人双腿一软就地坐倒,彷彿连尖叫逃跑的力量都被抽取一空。

“我说过了。”

魏无音的神色静得怕人,瞇着凤眼,微微冷笑:“被妖魂附身过的,一辈子都是妖刀的奴隶。”

第一卷完

第二卷红螺染枫

【内容简介】

据闻妖刀苏生,重又为祸,天下将陷浩劫。

东海道,湖阳城外古庙中,东海四大剑门齐聚,

却守着一座满布符文的奇异囚笼,欲以之引来妖刀;笼中所囚何物?

此番聚首,明为共阻妖刀乱世,暗则心思诸般,杀伐隐然。

然,妖刀何在?何以妖刀必来?

</div>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