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折漱云朱蜜紫蝶采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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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望良久,耿照才开口问。www.luanhen.com

“你是说笑呢,还是认真的?”

“好话不说第二遍。”

老胡耸了耸肩,起身松筋扭颈、活动肩臂,笑道,“喂,天快亮啦,咱们再来打过一回。这次不把你打得哭爹叫娘,以后便换我喊你一声‘老耿’。”

“你可要说到做到啊,小胡。”

胡彦之果然说到做到。

两人一直打到天亮,胡彦之的速度较之前快了岂止一倍,刀刀挟着浑厚的内力,全都砍在耿照鞘上。这是一埸内力与体力的比拚;到后来,耿照根本顾不上攻击,须双手合力才能架住他一砍。老胡一刀比一刀更快、一刀比一刀更沉,刀势连绵不断,钝重的轰击声伴随着荷塘急雨般的碎点节奏,在半个时辰内从未停过……

激斗之间,胡彦之一声大喝:“着!”

铿的一声激越清响,两刀断成四截,木鞘凌空撞碎,扭曲的铜件与无数木屑应声爆开。耿照整个人被震飞出去,和身摔进一小丛灌木里,落地时汗水飞溅如洗,彷佛刚从水中捞起一般。

他以断刀拄地,挣扎站起,双臂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胡彦之也是大汗淋漓,随手把断刀一扔,掀衣抹汗,大笑道:“痛快!学武就是这点好,当真痛快!”

耿照却一脸苦哈哈的,挣扎着爬到树荫下,倚着树干支撑疲软的身体:“哪里痛快?是揍完人通体舒畅么?”

胡彦之正色道:“小耿,我在江湖道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方才全无留力,铁了心往死里砍。这都砍你不死,你应该要很开心才对,堪称进步神速啊!若非遇上我这位名师,谁能在一夜间办到?”

到院落一角的井栏边打水,抄几口饮下,提桶自往头上一浇,“嘶——”

窜起阵阵热气。

他又将木桶缒入井中,满满打了一桶。耿照心中一阵不祥,动念欲起,谁知身体却不由自主,腹肌、肩背紧绷得像要抽筋似的,才一用力便痛得坐了回去。胡彦之像洗马般整桶水泼来,淋得他灦发披面,浑身狼籍。

“很痛快吧?年轻人就是要多运动,放眼星空,胸怀大志!今晚同一时间,我们空中再会。”

耿照一路扶着庭树院墙,龇牙咧嘴回到了寝居,所幸没与什么人照面,不必多费唇舌解释。正自庆幸,忽见院门前立着一名娇俏小婢,远远见得他来,忙不迭地挥手欢叫道:“典卫大人!”

他毫无准备,陡被一唤,臊得无地自容,片刻才想起是二总管的贴身侍婢,名叫时霁儿。横疏影除了就寝以外的其他时间,几乎都花在流影城上,每日少则五、六个时辰,多则七、八个时辰,都由锺阳等随班行走服侍,只有一名婢女照拂沐浴、更衣等女子私密事。

不同于一般闺阁习性,横疏影身边的侍女都做不长,多半服侍个几年,便打发一笔丰厚妆奁,安排她们回故乡嫁人。是以她的婢女不像那些王公宠姬的身边人,会仗着主子的势头作威作福,旁人皆惧。

时霁儿芳龄十五,前年才被二总管选去做丫头,生得一张娇俏可人的圆脸蛋儿,个性十分开朗活泼,是许多执敬司弟子的梦中情人。耿照远远见过几回,从来没跟她说过话。

“二总管吩咐婢子来服侍典卫大人更衣。”

时霁儿嘻嘻一笑,推他进屋。

同寝的长孙日九早已不见人影,桌上置着一只红漆木盘,盛着一袭叠好的云雁细锦袍,其余如单衣、棉裤、革带等无一不备,还有一双白底厚纳,乌染高袎的簇新毡靴。耿照千恩万谢才把时霁儿“请”出房间,打了满盆的清水拭净身体,快手快脚换好衣服,里外居然无不合身。

时霁儿推门而入,眼睛一亮,掩嘴笑道:“典卫大人换了新衣裳,人都精神了起来。”

替他拆发梳理,重新挽了个髻,髻中松松地包着一小块揉成团儿的纱帛,再以绸带扎紧髻根。

“好了!”

时霁儿轻声欢呼,将磨亮的小圆铜镜推到他面前。“这下子,典卫大人也像是京城来的贵公子了呢!”

耿照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拿眼一瞧,却见镜中之人肤色黝黑,浓眉大眼、衣装整洁,简直是另一个人,半点也不像自己。

时霁儿笑道:“再配一把刀,那可真的是威风凛凛啦!”

小脑袋一歪,不由赞叹:“二总管的眼光真是好,不只挑自个儿的衣裳好看,替别人挑的也一般好看。”

“这衣服……是二总管替我挑的?”

“是啊!昨儿下半夜,二总管亲自起身挑了这些,让织工吊起来,只说‘这里改短些’、‘那里收一点’,便教人当场裁量改好,唤婢子送了过来。”

时霁儿抿嘴笑道:“典卫大人一定为本城立了大功,才得二总管这般看重。”

耿照脸上一红,暖意顿生。离开龙口村后,多半是他关心别人吃的饱不饱、穿得暖不暖,少有人为他这般着想,连身形都深印在脑海里,无须度量便能裁缝合身;想着想着,仿佛又回到童年的长生园,日日盼着山道尽头忽现一抹苗条娇影,那美丽和气的大姐姐又挽着盛了瓜果糕饼的小竹篮,来陪自己游戏说话。

“二总管另为典卫大人安排了一处独院,请大人随我来。”

耿照自然没有拒绝的份,正要起身,却见长孙日九推门进来。

长孙望着他一愣,失声道:“耿照?”

骨碌地咽了口唾沫,神情极是怪异。耿照十分镇定,转头拱手:“能不能麻烦姐姐在外头稍等片刻?我与他说几句就好,不会很久的。”

时霁儿极是知机,福了半福,碎步掩门而去。

门才关上,长孙日九已然憋不住,捧腹大笑:“合着你同世子拜了把子,怎么都穿成一个样儿?”

耿照哈哈一声,一拳揍上他的肩膀:“谁跟你一个样!”

牵动腰腿肌肉酸处,也疼得哼哼唧唧。两人打闹片刻,耿照心头顿松:“也只有他。不管我变成了谁,日九总是日九。”

长孙日九瞥了他几眼,低头哼笑。

“你今晚不会会这儿睡了吧?”

耿照被说中心事,收起笑声点点头。

“是啊!等安顿下来,我再来找你。”

长孙不置可否,片刻才说:“二总管刚才找我去。”

耿照见他目光中殊无笑意,不觉一凛。

“净问你得事,我一推二五六,都说不清楚。只说你睡觉打呼磨牙,偶尔还偷。”

长孙日九眉头一松,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耿照也笑了,揍他一拳:“偷得人是你吧?我几时干过这等鸟事?”

“咱两同睡一床,也别分是谁的了,好生见外。”

长孙凑近低声,神秘兮兮的问:“倒是你。几时搞上了二总管?弄得人家这般牵肠挂肚得,到处找人打听爱郎心思。”

“去你的!小心你的嘴。”

耿照又好气又好笑。

长孙日九猥亵得笑了一阵,突然闭上嘴巴,不再说话。耿照明白是分开得时候到了,故作开朗得模样,笑道:“我虽不住这儿了,人总还在城里。等那厢都摸熟了状况,没准能常来找你。”

“二总管问了我很多事,但我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就不必说谎。”

长孙自说自话,转过身去收拾床铺,声音轻描淡写得,听不出什么起伏,最后两句却透出一股肃杀:“此间是非地,自己要小心。”

时霁儿领着他来到一栋独门独户得别致小院,倒比老胡得客舍还更宽敞些。此地距离二总管得别院很近,印象中也是她得休憩所之一,窗明几净、摆设简单雅致,空气里似乎浮挹着淡淡得梅蕊清香。

耿照不禁想起当日在响屧中,二总管那既丰腴润又紧致结识得胴体、既优雅又妩媚动人得舞姿,不觉有些晕陶陶得,竟儿心猿意马起来。

卧室得墙上悬着一把墨鞘单刀,耿照浸锻造术已久,不假思索,本能得取下观视。那刀甫一出鞘,房中便亮起一泓青光,显是快锐非常;刀锷上有“应化万千”四字落款镌刻,课程指甲般小小一方,其中“万”字故意镌城草书简体,显是出自城中首席大匠屠化应之后。

“二总管交代,这房里所有得东西,都是典卫大人得。”

时霁儿福了半福,甜笑道:“典卫大人好生歇息,婢子晚些再来看您。”

耿照赧然道:“姐姐别叫什么大人啦,当真别扭得紧。”

时霁儿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你年纪比我还大呢!还不是叫姐姐什么得?”

耿照不觉失笑,想了一想,道:“好吧,以后你就叫我耿照,那我叫你什么?”

时霁儿道:“二总管都喊我霁儿。不过若有旁人在场,我还是得喊‘典卫大人’,要不,二总管知道了肯定生气得。”

“一言为定。”

耿照笑道。

“那我走啦。中午再来给你送饭!”

时霁儿蹦蹦跳跳去了,偌大得房里只剩下耿照一人,静得有些空冷。他平日里劳碌惯了,一下子没了顶上人使唤,反倒不知该做什么好,怔怔坐在桌旁,仔细把玩着那柄屠化应亲铸得碧水名刀,不知不觉消磨了一个上午。

正午时分,时霁儿果然提着食盒来了,手脚利落得布菜盛饭,服侍他用膳。耿照颇不习惯,见桌案上四菜一汤、有肉有鱼,咋舌到:“这么多菜,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你也一起来吃罢。”

时霁儿圆睁杏眼,娇嗔到:“那怎么行!没规矩。”

身旁紧挨着一名娇俏可人得妙龄少女,一双妙目盯着自己吃饭,耿照浑身都不对劲;想了一想,将大半碗饭倒入汤碗里,用调羹往盘中各舀一勺菜掺和,却把剩下得小半碗饭及干净得牙都留给了时霁儿。

他拉过一张鼓腹圆凳,讲凳面拂拭干净,笑道:“你也一块吃吧!我吃这碗就好。”

端起汤碗搅和饭菜,稀里呼噜得吃了起来,时霁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得看了半天,忍不住噗哧一笑,掩口坐了下来:“你这人,怎么这么有趣!”

耿照笑道:“从前在铸炼房,大伙儿都是这样吃得。干饭难以吞咽,吃不快,拌了菜汤能多吃几碗。”

时霁儿笑得直打跌,掩嘴道:“哎哟,又不是喂牛,吃这么快作甚?”

“几十个人吃一锅饭,慢些便抢不到啦。”

时霁儿托腮看他扒饭,转眼便将见底,轻轻叹了口气,举箸往他碗里夹了了几块菜肴,眯眼笑道:“那你吃慢些,我可抢不过你。”

一边替他添菜,自己也小口小口吃了起来,模样倒像个老气横秋得小姐姐。

“霁儿,你不用服侍二总管吃饭么?”

耿照突然问。

时霁儿叹了口气。

“二总管正忙着,没空吃饭,在给四大剑门写信呢。你在不觉云上楼大大露脸,只怕镇东将军府一逮到机会,便要生事。二总管说:”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不先给四大剑门一个说法儿,到时腹背受敌,可就大大不妙。“耿照心中愧疚,默默放下碗匙,食欲顿消。时霁儿陪他坐了会儿,才收拾碗筷离开。

往后三日,时霁儿按时送来三餐,陪他同吃;耿照下午睡得饱足,夜里便随胡彦之寻僻静处练那‘无双快斩’,一练就是一整夜,无招无式得无双快斩固然是奇,胡彦之得教法更是奇中之奇,没有废话,不浪费时间,直接从对打中铸炼技巧。

到了第三天清晨,两人舍去钢刀,改以粗大得硬木过招。

“你得攻击我已经挡不住啦。”

老胡一抹额汗,笑容急豪迈又满足:“我没有把握在全力施为之时,能够不伤到你。改用木头还是周全些。”

耿照精神大振,哥儿俩又练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停手,各自回屋歇息。

他在屋里呆坐了三天,既等不到横疏影召见,又不敢到处乱跑,越等越是心浮气躁,暗自焦虑:“那晚二总管不让我说话,这几天有悄无声息,莫非是真恼了我?”

挨到傍晚时分,忽听院里传来细细哼歌声,确实时霁儿提早送晚膳来。

“霁儿,我……我想见二总管,有些话我想同她说。”

时霁儿略微停顿一下,才又继续摆布饭菜。

“还是别了吧?二总管两天没睡啦,现下正在歇息。”

两昼夜未曾合演,显然妖刀之事得后续处理十分棘手,远超过耿照得想象。时霁儿叨絮着:“……赤眼妖刀是要交给埋皇剑塚得萧老台丞,还是留着应付镇东将军府得索讨,得先掌握足够得情报;主上坚持留下天裂妖刀,给那个叫阿傻得怪小子用,如何才能向武林道上交代,也得打通许多关节。还有另一把万劫妖刀据说遗落在本城附近,这几日寻城司得兵马分作三班,日夜不停得外出找寻,每一班都要向二总管汇报,由二总管在执敬司得巨幅地图上逐一标示,缩小范围……”

耿照捏紧拳头,发出轻微得克啦声响。

赤眼专克女子,既不能交给埋皇剑塚,更不能落到岳宸风这等人得手上,否则一有人保持邪念,将导致无数女子受害;妖刀对刀主只有残害,绝无裨益,阿傻身子瘦弱、指掌已残,更不能让他拿天裂去挑战岳宸风!

还有万劫。一旦离开了寸草不生、鱼虾难存得无生涧,无论是谁碰了那把刀,都将造成比碧湖更大得灾害,届时又该如何收尾?

全怪我。这一切……全都是我得错!

累积多日得焦虑、彷徨与自责,倏地爆发开来,耿照仿佛看见二总管伏案劳、花容消减得模样,没来由得一阵心痛,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得冲出房间!

时霁儿慌忙教导:“哎!耿照,你……你去哪儿?”

“我找二总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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