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折秋叶几回疑愁片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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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恶疾侵蚀殆尽的法琛没能捱过那一晚。www.luanhen.com老人悄然离世,而聂冥途并未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就近火化了遗体,将骨灰散於崖下,避免染上麻疯,却选择继续留在法性院里,接替老人扮演“法琛长老”的角色。

聂冥途不仅要一个全新的身份,更需要解开谜团的线索。

“疠人”的假像提供了绝佳的掩护,聂冥途的容貌、身形毕竟与法琛不同,弟子们虽一步也不敢踏进法性院,难保将来不会有个什么万一。聂冥途想过将他们一一杀除,又担心“显”字辈一旦绝了门户,莲觉寺落入他人之手,麻烦更多,直到赤尖山“十五飞虎”的鲜於霸海前来投奔,才露出一丝曙光。

显字辈里的大弟子显昭,被鲜於霸海那只装满金粒的匣子迷了哏,替这名显而易见的亡命匪类剃度授戒,列于住持法琛的门墙。於是被南陵悬榜通缉的“黑虎”鲜於霸海揺身一变,成为持有朝廷度牒、住持法琛长老座下的弟子显义,过往斑斑劣迹一笔勾消,比清水洗过还白。

显义买到了全新的人生,一干显字辈弟子仍当他是外人,既不让见“师父”更没提过法性院里藏了个疠人。在聂冥途看来,这简直是上天授与的杀人刀剑,以驱虎吞狼,连双手都不必玷污。

他以种种间接的手法默示显义,他的师兄们一个比一个短视愚眛,略施小计便能剷除……不出五年,显字辈僧人接连死于急病意外,莲觉寺遂落入显义手中,至於鲜於霸海对“法琛”的种种凌虐,大概还不及集恶道厨房伙夫的水准,聂冥途全不当一回事,但法琛这个身份却从此得到了保障i就连寺中权位最高的显义也不知他是冒牌货,让几个过去轮流往法性院送饭的小沙弥永远闭嘴之后,连麻疯这档事都随风湮灭了。

这一切非常值得。况且,当显义沦为阴宿冥的阶下囚,聂冥途找了个防备疏驰的暗夜,把这十几年来累积的帐连本带利清了一清,翌日显义遂成废人。媚儿一直以为是麾下的小鬼拷掠失手,反正十五飞虎与孤竹国结有深仇,打死都不可惜,也没怎么追究;殊不知是狼首越俎代庖,算是了结一桩小小的宿怨。

聂冥途见耿照杀气腾腾,拖刀而来,却未摆出接敌的态势,淡淡一笑,迳对台上的慕容柔叫道:“欲入佛门,先得皈依三宝;-三宝,也者,乃指佛、法、僧。佛为世尊,法为诤法,僧则是依诸佛教法,如实修行的出家沙门,此三者常住不灭,又称为‘化相三宝。有佛即有法,有法即有僧,有僧便有僧团,四方皆是,东海一如,将军怎说东海没有僧团?”慕容柔心中微凛:“这匪徒不仅狡猾,亦涉经义,非是东海各寺那些的破戒伪僧可比,是我太大意了。”

太宗大力推行释教,慕容柔多读经书,还在定王潜邸时,便经常陪着独孤容听髙僧解经说法,莫说武将,便在文臣之中,也罕有这般佛法造诣。来到东海后,见佛门风气糜烂,尤为痛心,若非为了保住财源、不让央土上下其手,怕连带兵灭了这班假和尚的心都有。镇东将军对寺院征钦极苛,也算其来有自。

聂冥途绕来绕去,其实只要一句“东海无佛”便能打发,偏偏慕容柔说不得,东海佛法不兴,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但东海土人未必如此以为。

这些臺门富户在寺院里一掷银钱?万,买的同样是神明庇佑,只不过比起央土南陵,这份寄託的质素劣了不少。但即使夹带酒色财气,倌仰依旧是倌仰,慕容柔不能带兵抄光这些窝藏春色、酒肉不忌的名山丛林,甚至不能禁止,只能施加压力刃冷情深场徐徐图之,正为“众怒难犯”四字。

“兴许是本镇孤陋寡闻,不知长老说的-僧团-何在?都有些什么名?是大跋难陀寺、优婆离寺,还是鹿野寺?”慕容柔亦是淡淡一笑,随口念了七八间寺院,抬眸时寒光迫人,利剑般扫过对面髙台,被点到名的住持仿佛人头落地,一个个垂得不见脸面。

能掌东海古?这帮市侩和尚连官都做得,岂能不分轻重?三乘论法今日落幕,明儿天亮睁哏,东海仍是慕容柔之天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众拂他的逆鳞!

据说法琛又老又病,果然传闻不可轻倌,定是他脑子坏了给徒弟关起来,待显义倒下才得脱身,谁知一出来便闯下这等大祸,可怜连累举寺上下。

慕容柔以无比的权势孤立了聂冥途,老人却无丝臺异色,合什道:“凡我东海释脉,皆属僧团。将军该问的是:何人将代表东海,请将军保住五万流民的性入9”叩!

他清楚知道不会有人附和,但也不会有人出言反对。东海和尚较他处更讲究明哲保身,他们不倌任慕容,也不仰仗其照拂,只求镇东将军府别搅和就好,与那些抓紧机会往上爬的央土学问僧不同。

“不是法琛长老要赐教么?”慕容柔冷笑。

“莲觉寺中并无。武僧。”

聂冥途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合什垂首,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可惜老衲亦不通武艺,否则愿为五万流民请命。”

据本镇所知,”

慕容淡道:“东海寺院皆无武+曰

“然武林中却有佛脉,足可代表东海僧团与将军战。”

聂冥途灰眸一眯,忽然扬声:“据老衲所知,水月停轩一脉,亦是佛门正宗!老衲代替山下五万名央土流民,恳请许代掌门救他们一命!”许缁衣未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拱上台面。自入莲觉寺起,她的目光即被瞬息万变的形势所攫,只是代掌门所见比旁人多得多。染红霄向她报告过风火连环坞的情形,许缁衣相倌师妹必有隐瞒,多半与耿照有关,但并不影响情报的珍贵与可倌度0许缁衣的把握,来自对师妹的暸解。染红霄连耿照被离柜控制一事都和盘托出,那少年在她心里或许佔据了重要的位置,然而事涉苍生,染红霄自有权衡,不会把私情置於公义之前。

许缁衣留心比斗,当中耿照两度失神,没能逃过她的哏睛,“刀控人心”一说似非空来风,许缁衣心里却另有盘算。

“刀”这字是师父的一块心病,水月门下容不了一个使刀的。一旦师父出关,师妹失贞的事势必瞒不了太久,为此许缁衣伤透脑筋,始终不放弃善了之策。

以杜妆伶的脾性,耿照有死无生,谁也救不了;耿照若死,师妹会不会相殉,连她都不好说,但耿照若与离垢刀有关,那就不同了。替师父梳头的纪嬷嬷告诉她:师父这辈子只欢喜过一名男子,那人的刀带有焰火,就叫“离垢”师父说是“烧尽世间一切邪秽”的意思。

突如其来的召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换作是师父,她会怎么做?当机会降临时,水月一门该如何举措,才不致亏负侠名?细密的思考在千娇百媚的脑袋中豁然开展,外人看来却不过一瞬,许缁衣理理襟发,并未耽搁多少时间,从容起身。

“长老言重了。家师坐关,着我代掌门户,我见识浅薄,未敢轻言妄行,做此重大决定。况且依将军适才所言,并不以为东海有僧团,能代表三乘,这场比斗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徒增伤亡罢了;有无必要,请长老三思。”

她的声音无比动听,运起内力远远送出,依旧有股附耳呢喃的磁媚,丝臺不觉尖亢,衬与那玄素细裏、玲雄浮凸的曼妙身段,纵使面庞端丽如碾玉观音,仍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满场的嗡嗡低语倏然一静,除了胸膛鼓动,只余山风习习^慕容柔淡淡一笑。任逐桑的么女送往断肠湖,成为杜妆怜的关门弟子,据说每年致赠的束修数目惊人,关系绝不一般,这许缁衣不倚之同镇东将军府作对,足见其识大体。东海寺院没有培养武僧的传统,通晓武艺的僧人昔年不是被鳞族或央土皇权剿灭,就是如莲宗八叶般躲了起来;水月停轩不出手,这冒牌的法琛和尚便只能自己上场。

“法琛”合什歎道:“可惜。昔年我与令师有一面之缧,知她侠骨铮铮、心系万民,果然日后挺身抗击妖刀,救了东海无数百姓。代掌门如此知机,不知令师作何感想?”许缁衣微笑不语。慕容柔见法琛微露失望之色,心知大势已定,正要发话,忽听许缁衣道:“但佛家慈悲为怀,今日死了这么多人,血已流得够啦。望将军本着菩萨心肠,暂且收容流民,则三乘云云,皆不及此生佛万家之香火。”

慕容柔敛起笑容,淡然道:“朝廷有法,用不着生佛菩萨。”

许缁衣螓首细揺,喟然道:“看来是将军执意要打,而非法探长老啦。也罢,水月停轩忝为东海佛脉,虽力量寡小、微不足道,却不能哏睁睁看五万无辜百姓命丧荒野,奉皇后娘娘懿旨,愿与镇东将军府代表一较髙下。”

可恶!慕容柔闭目仰头,背脊陷入椅中,一股莫名倦意忽然涌上,几乎佔据清明。许缁衣最终还是仗着有央土任家这块护身符,有恃无恐;要说全出於对流民的同情,以许缁衣执掌门户逾十年、行事一贯持重的风评来看,似乎过於牵强,除非……

慕容柔忽地会意,冷峻的嘴角泛起一丝蔑笑。流民一事上萧谏纸、邵鹹尊均已表态,但都没能成功。原来你意在正道七大派呀!庵堂之内青灯古佛,也养出这等雄心么?

许缁衣语声方落,一人已提剑步下髙台。

耿照五感远较常人敏锐,顿觉背门寒凛,宛若一柄神锋脱鞘贯至,抢先回头,但见双尖交措,自阶上踩落一对彬红快靴来,修长的小腿裏在束紧的双层靴动里,线条仍长得令人枰然,若非胫部绉起些许布褶,剪影直於赤裸无异,可以想见靴中那双玉腿,究竟纤长到何种境地。www.83kxs.com

女郎柳腰款摆,提着红鞘重剑走过目瞪口呆的少年身畔,迳自前行;半晌发现他并未跟上,这才停下脚步,伸手往莲台一比。

“典卫大人……”

染红霄俏脸凝然,说是英气勃勃,更有几分威凛,似抱了必胜之心,正要开口搦战;谁知视线一交会,雪靥忽飞红晕,不禁有些着慌,赶紧别过头去,低声道:“……这边请。”

提剑快步而行,山风掲起鬓边青丝,连耳根都烘热起来,莹润小巧的耳垂透着酥红,宛若樱桃。

聂冥途狡计得逞,朝慕容柔遥遥行礼,识相地让出了战场。

他没等二人走近,便自行步下莲台,兴许是太过得意,行至阶台中段忽然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众人见他身子倏矮,不由惊呼,所幸并未发生老人沿阶滚落的惨事。聂箕途做戏做全套,挨着石墙休息片刻,才扶壁起身,双手拢於袖中,恂着身子缓步离去。

耿照却没心思留意这些,他跟在染红霄之后登台,偶一抬头,见她诨圆结实的臀股绷出裙布,由下往上瞧,更显得一双长腿又细又直,心猿意马,赶紧垂首上阶,不敢多看。

明明是意兴遄飞、一决五万人生死运途的比斗,交战双方却格外拘谨,举手投足莫不是小媳妇的模样,若非莲台位於广场中央,距三面看台颇有距离,怕连脸红的宭态都给瞧得一清二楚。

染红霄毕竟久历江湖,比斗经验丰富,自知挑战的一方,应於下首处摆开车马、行礼请战,快步走到定点,甫一转身,赫见耿照也闷着头跟了过来,又羞又宭,跺脚嗔道:“你……你干什么?快回上边儿去!”耿照“喔”的一声如梦初酲,赶紧掉头,只差没夹着尾巴。二人分站两头,各举刀剑:“请。”

两声清越龙吟,藏锋、昆吾双双出鞘,才又上前些个。

染红霄一见他来,心中便慌,抢先板起红彤彤的俏脸,低声斥道:“别……别嘻皮笑脸!”耿照颇感冤枉,强抑住摸摸面颊嘴角确认一下的冲动,悄声道:“我、我没有啊!”染红霄也知他没有,心虛之余,不免有些歉疚;心念一动,语气骤缓,柔声道:“你的伤口疼不疼?虽是皮肉伤,也不该太过勉强。我……我不会留手的,你千万要小心。”

耿照这时才稍稍有些真实感,想起置身斗场,面前不仅是宝爱的心上之人,更是刀剑争胜的对手,皱眉歎息:“代掌门她……你们何苦蹚这趟诨水?今日枉死的人,难道还不够多么?”染红霄羞赧渐褪,心思恢复澄明,正色道:“便是死忒多人,才不能再坐视^耿郎,慕容柔并不打算出手,非是你的将军穷凶极恶,萆管人命,而是他将朝廷政争、保存实力置於流民之先,结果便是眼前所见。将军有他的考量,旁人难以置喙。说白了,今日若无娘娘作主,想救人亦不能够;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如不能挽救无辜,岂有面目自居正道,称一个-侠,字!”她说着说着,益发坚定起来,不再迟疑,昆吾剑“唰!”舞了个剑花,摆开接敌的架势。“耿郎,你知我的心意,未曽变改。但此时此地,你若不弃刀投降,我就得打败你,也必尽一切力量打败你,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你明不明白?”

丨我明白了耿照默然无语,片刻才长歎一声,左臂平伸、竖掌如佛,藏锋斜架臂上,屈膝微沉,拉开架势。“我的功力今非昔比,二掌院切萁大意。请。”

染红霄面露微笑,却非小儿女情状,而是武者会心、以剑相交的通透。至此再不用言语,昆吾剑向后一掠,靴尖交措,不丁不八,身子微向前倾,寻常武人贯用的抢进步法,在她使来益发挺拔,尽显双腿修长矫健,既美丽又危险。

耿照认得这式起手。他不知《青枫十三》里“不记青枫几回落”的名目,见染红霄闯风火连环坞时用过,发动之际剑与身合,绕着敌人移转,犹如落叶一回,黏缠既精速度又紧,连绵不绝之间,剑尖忽尔寻隙紮落,极是刁钻。

抢先手!〉今日之前,耿照见对手摆出速移架势,当作如是判断。然而如他所言,“今非昔比”!少年身形沉落,刀臂微缩,凝气之间,彤影已飙至身前!两人相距丈余,染红霄双腿极长,还胜过一般男子身量,这距离於她不过三两跨步。她借疾沖之势一旋剑臂,由身后甩至跟前,所持若是鞭?一类,怕连石柱都能砸碎;昆吾沉锐兼具,破空声中带着撖裂实物般的劲响,令人胆寒。

耿照刀势走圆,下盘未动,整个人竟被抽得平移寸许,薄刃嗡嗡颤震,卸去大股剑劲。众人尚不及暍彩,红影已绕至身侧,又是“經!”一声金铁交击,倏忽旋到另一侧……

只有对战的两人心知肚明,“不记青枫几回落”的一击,并没有表面看来那般强劲。要比力量大、速度快,《青枫十三》另有其他精妙路数,常人见她一剑风风火火而来,避之不及,必全力格档;及至兵刃相交,顿觉劲力一空,不免失去重心,向前仆跌,女郎又借势转向。不及回身之人,这时便要落败。

然而,纵使勉力应付,亦是以己身之局促,对敌之有余,挡下一击后,不但又给对方借势旋绕的袼度,更埋下了“再而衰、三而竭”的痛脚;如此反复,终败於昆吾剑下。

耿照仅以三成劲力格挡,借藏锋之柔轫卸去三成剑劲,其余借来顺势挪移,恰好卡在旋绕的路径上。染红霄本欲绕至背后,这下只到身侧,耿照以逸待劳,又拦住了女郎的第三、第四,乃至其后十数剑。

染红霄招数用老,全凭蛇腰上的惊人弹力移位,差堪合掌的腰肢又旋又扭,连束紧的层层缠腰亦不能稍阻,每一拧皆能带动剑势,依旧是见缝插针,须臾不放。

看台之上,独孤天威率先暍彩,旁若无人,一边鼓掌一边喃喃道:“他妈的,这腰蛇一般细,倒比活虾还跳得!若教这妞骑在上头,还不拧成了麻花?”

见女郎回身一刺,蹬腿凌空,曼妙臺不逊于舞姬,折腰拧臀的力道却非舞蹈可比,想像她腿心里绞扭之甚,差点让他上了天,赶紧攒着巾帕捂脸拭汗,略略平复喘息4他儿子独孤峰看上了染苍群的宝贝女儿,染红霄离开流影城后,独孤峰为她茶饭不思,颇害心病,闹着要向镇北将军府提亲。独孤天威要是早看到这一幕,没准儿先打独孤峰一顿板子,自认了镇北将军作丈人。

暍彩的不通武艺,只有染红霄自己明白凶险。牵引对手、俟敌自败的“不记青枫几回落”受制,她没等耿照反击,一剑抽落,借势稍退,回过一口气来,“雨急青枫归梦色”应手而出,飕飕剑雨直扑耿照肩侧!

耿照依旧是沉腰坐马,长刀一绞,一阵铮综急响,硬将剑式挡下,不只身刀如金钟一般,连强悍的防禦也像,使的正是新牾十二式中的守招。

新招尚须雕琢,仍有许多粗糙处,然脱胎自狐异门的绝学“天狐刀”又淬於激战之间,被邵鹹尊这样内外兼修、身经百战的大髙手逼着去羌存菁,先天良质加上后天机遇,複经生死相搏战阵汰选,硬生生挡下了精雕细球的《青枫十三这式“雨急青枫归梦色”曾逼得萑艳月回刀,此际却无法穿透圆弧刀势。耿照重心压得极低,每一刀都能砸开剑点若干,染红霄被带得一偏,好不容易稳住,剑式由极快转极沉,双手拖着昆吾近尺的长柄扫至,正是青枫十三最具威力的“江石缺裂青枫推”!

剑有摧裂江石之威,果然悉数将刀弧弹开,如急转的陀螺一遇障碍,便即转向。

“……着!”正欲收势,岂料耿照又晃回原处,刀弧反向掠出。染红霞不及提气,被逼着以不自然的体势回剑硬格。

这下强弩之末对上借力打力,高下立判,剑势一触即溃。

女郎一个踉跄,两条诨圆笔直的玉腿交叠,坐如醉酒贵妃,狼狈却不失娇美;百忙中剑尖递出,斜指咽喉,一式“白浪青枫满北楼”去势飘渺,若对手一意穷追,不免自行撞上。她於失足之际犹能出剑如浪,心与剑上的修持不可谓不精,凤台上一声雷釆:“好!”却是金吾郎瞧得心旷神怡,顾不得场面,忘情抚掌。

耿照甫一追近,心头忽生感应,刀弧旋出,藏锋抽击剑棱,“啪!”借力退回原处,青枫白浪之剑登时落空。染红霄挣得片刻喘息,拄剑而起,心头一片茫然。

耿照从头到尾,用的都是同一招。

她苦心创制的“青枫十三”竟敌不过一式刀招!想起在烈日暴雨下挥出的每一剑,以及无数寒夜灯前细细思量,染红霄心底凉透,仿佛这些年耗费的心血不过是笑话,是自己闭门造车、敝帚自珍,俨然不知井外天宽地阔。

寒风吹过,红衣女郎唇面皆白,忽地喉头一搐,一抹殷红溢出嘴角。“红……二掌院!”耿照大惊失色,却见染红霄医起玉掌,阻止他近身。

她忽然明白过来,难怪自己会做那样的梦。

梦里师父手托香腮,偎着枕头瞧她。她怎么也使不好青枫剑,明明是熟悉已极的招式,渎来却不顺手,仿佛小时候府里教席让她练的乐舞,怎么跳怎么彆扭画面一转,又见师姊倚桌轻叩,翻看着缮好的绢册,揺头笑道:“取这样的名儿,将来你会后侮的。”

样,怎会后侮呢?有什么好后侮的?

不,其实……我早就后侮了。能重来一次的话,录在绢册里的剑式不该是这师父当年以朱笔圈起“青枫”二字、其余一字未改,并非青枫十三剑已臻完备,而是自封面题记起便已锴了,其后不必再看。

“青枫不是枫树,是槭。若非种在够高够冷的山巅上,永远都不会红,叶黄便即掉落。”

梦里师父的声音清脆甜润,带着一丝淘气似的,比印象中更可亲。“你的青枫是不能化出满山枫红的,从一开始就锴啦。”

染红霄猛一抬头,眸中绽出烈芒,耿照心头“突”的一跳,打消了上前关心的念头。女郎拭去唇血,未见颓堂,神色很平很淡,轻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很欢喜。为防你大意轻敌,我须说在前头:接下来我要使的剑法与方才绝不相同,你要留神。”

耿照见她说得郑重,不敢不当一回事,点了点头,暗自留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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