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四】亭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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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受了那样一番惊吓,一直到傍晚棋莞他们开始在屋外吃晚饭的时候我都躲在房间里没有出去。可是我人没出去,却还能闻到晚饭饭菜的香味,该是秋坪爹亲自下厨了,做的是我可爱吃的松鼠鳜鱼和糯米鸡,还有用荷叶裹起来煮的腊肉稻米饭,那饭菜的香味一阵一阵穿过门缝往我鼻子里钻,我又一天没正经吃过东西,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棋莞还在我房前敲我的门,喊着“沉沉,沉沉你睡着了吗?秋坪爹做了晚饭,有你最喜欢吃的糯米鸡,你不吃吗?”

我当然想吃了,我都快要饿死了,我在心里怒吼,但我听着外面声音就知道东升在,他在和秋坪爹说话,他在外面,我就不敢出去。我一边想着糯米鸡的香味,一边听着东升和秋坪爹谈笑风生,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跟秋坪爹一起喝酒聊天?他莫非真的是无心说出那样的话来?还是说他只是在开我玩笑?我都呆在屋子里一下午了,他也没问我一句怎么了,反而现在自己跟秋坪爹聊得高高兴兴?那我岂不是傻透了,他既然都觉得没什么,那我一个人在这纠结什么呢?我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找个理由让棋莞给我把饭端进来,现在我一下子从榻上爬起来,穿了鞋在镜前理了理头发,就走到门口把门一开。

“沉沉,沉沉,你不吃饭吗?你在里面干什么——”

棋莞原本还在门口喊我,见我忽然把门一开,被吓了一跳,但又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对我道,“沉沉,你刚才是在睡觉么?我看你灯也没开,秋坪爹做了晚饭,你一定饿了吧?快来一起吃,我去给你盛饭。”

我草草答应一声,棋莞便转身去后院厨房了,我几步走到合欢树下,秋坪爹正在跟坐在对面东升喝酒谈天,似乎是在讨论什么《中庸》《孟子》,见我走过来,秋坪爹拍了拍他身旁的石凳,对我道,“嗔嗔,你这一觉睡得也是久。来,坐秋坪爹旁边,尝尝秋坪爹的手艺!”

我也不坐,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就盯着桌上的松鼠鳜鱼和糯米鸡,我知道秋坪爹在看我,也知道东升这个该死的混账在看我,我偏就不看他们,我现在别的都不想,最紧要的是决定先吃松鼠鳜鱼还是先吃糯米鸡。棋莞给我盛了一碗饭来,我接过了,拿起桌上的筷子,先夹了一大块糯米鸡,又夹了一大块松鼠鳜鱼,把那碗装得满满的,然后二话不说,纵身一跃往那合欢树上一跳,坐在树干上背对着那三个人开始吃,我塞了一嘴的米饭使劲嚼,简直可以说是狼吞虎咽,毫无吃相,但我要吃相干什么,反正我也做不了大家闺秀,不饿肚子最重要。

“沉沉,沉沉,你怎么坐树上去吃啊?”棋莞冲我叫,“你为什么坐那么高啊?”

“不关你的事!”我满嘴都是糯米鸡,说话有点口齿不清,“不要管我!”

“好了,好了,”秋坪爹拉棋莞坐下,“棋莞,你不要管嗔嗔了,她爱坐哪就坐哪,来,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东升,我们刚才说到哪?”

“说到孟子见梁惠王,五十步笑百步。”东升回答,“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

我一边吃着一边听他们说那些没用的古书,偷偷回头瞟了一眼,棋莞正安安安静地坐着吃饭,秋坪爹正在大谈《孟子》之道,东升则端着酒杯,一边抿着一边听他讲,这三个人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一般。我又有些气恼,不由得撅着嘴巴盯着那三个人看,就在这时候,好像感觉到我的目光似的,东升回头看了我一眼,四目相对,我赶紧回头,慌得拼命扒米饭,吃得太快一小块鱼刺卡在喉咙里,咳嗽了半天才咽下去。

“嗔嗔,慢点吃,小心噎住。”秋坪爹悠悠地道,我听他这口气,显然是知道我为什么这般反常,昨天还好像是跟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今天就看我的笑话。

就在我想着该如何反唇相讥的时候,突然院中一阵骚动,紧接着就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大声道,“好啊秋坪!你在这里也不告诉老夫,要不是老夫闻着香味不请自来,你岂不是要吃独食了?”

我回头去看,还能是谁,正是那之前在戏楼偷吃了我的栗子被我抓住,被迫教了我们三个腾云术的土地老头儿,还是拿着木头拐杖,穿着一身红衣,一把浓密的白胡子,从地上滚出来的时候好像个红皮球。秋坪爹见了这位,却拍掌笑起来,站起身迎上去,“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多年不见,亭山兄鼻子还是这样灵!来来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起尝尝我的手艺!”

原来那土地老头儿叫亭山,他自称是涂山地界的土地爷,这么说来,与秋坪爹认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土地老头儿也不客气,把拐杖放在一边,就大摇大摆入了席,见了棋莞和东升,才好像想起来什么,拿着筷子思考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这几个小狐狸!秋坪,原来这几个小家伙是你带出来的,不久前老夫还和他们还见过一面,教了他们腾云术。欸,怎么就你们俩,白狐狸呢?”

“亭山兄管理涂山地界,他们三人一直在无业寺修行,见过一面也是有的。嗔嗔,嗔嗔,快下来,还不快见过土地爷爷?”秋坪爹朝我做了个手势,我一听那老头儿叫我白狐狸,又看他大摇大摆的样子,正想跟他理论,也就从合欢树上跳下来,端着碗跑到石桌旁,在土地老头儿身边的石凳坐下了,把碗往桌子上一摆。

“什么白狐狸呀,”我皱皱鼻头,冲着土地老头儿吐吐舌头,“我不是告诉您老人家了吗,我叫西沉!还有,什么你教我们腾云术呀,那是你偷我的栗子,赔给我的!”

“秋坪,看看你带的这小狐狸,”土地老头儿啧啧两声,“牙尖嘴利的,一点也不尊重老人家。是是,老夫我是——拿了你几个栗子,但老夫也教了你腾云术,那我们是不是扯平了?一笔两清囖。”

说完这句,土地老头儿拿了筷子就直奔那盘松鼠鳜鱼而去,又被我拍了一爪子不得已松了筷子,我瞅着他道,“是,我们俩的清了,但土地爷爷今儿你是不请自来,秋坪爹的好手艺岂能白吃?再说了,你又是和秋坪爹久别重逢,都不带个见面礼来的吗?”

“秋坪,你带的这好丫头,好丫头啊!”土地老头儿哈哈两声笑道,“真是叫老夫我都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好,既然是久别重逢,我亭山也不能吃白食,只是来得匆忙,没带什么见面礼。不过秋坪你这一株合欢茂盛,可惜过了时令。皎洁月色甚美,不能无花,老夫便用一树繁花作见面礼吧!”

说完,那土地老头儿举起右手,只稍稍运气,念了一诀,便看得那郁郁葱葱合欢树下土块涌动,有香风升起,吹得枝芽微颤,土地老头儿又是稍稍把手一摆,念一声“来!”,那原本只有绿叶的合欢树竟抽出花芽,结出花苞,不一会儿便开出了一树淡红花朵来,竟真如同春日一般。在月色之下,朵朵合欢好似罩了轻罗纱帐的灯笼,朦胧如梦中之景。我和棋莞都看呆了,土地老头儿收了手,得意地道,“小白狐狸,如何?老夫这见面礼可够这一顿美餐了?”

“够了,够了,土地爷爷,你是怎么变出这一树的花儿来的?”棋莞拍手称赞,“真是妙极了!”

“老夫乃涂山地界土地爷,自然管这涂山地界上的所有生灵树木,花草虫鱼,别说要合欢开花,老夫就是让你涂山上的果树不到秋日就结果,又有何难呢?”土地爷爷笑道,捋了捋长胡子,“只是老夫虽能用法力让合欢开花,但终究不能违逆天时,这一树合欢花也就开三日,就当是老夫我付了饭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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