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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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单手取下烟,夹在指间里,双掌轻击,车厢里响起“啪啪”的拍掌声。

“演得不错。连我都快要被你感动了。”他似真似假的赞叹着,素问紧紧的盯着反光镜,并不能看出他的神态有什么异常。

“如果我是那个男人呢,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这么难过,一定恨不得把那个害她流产的罪魁祸首给千刀万剐了,就是自己亲外公又怎么样?他这么三番两次的阻拦你们在一起,陆铮一定非常恨他。”他继续说下去,神态轻松,语气平常,素问的脸色却一点点僵硬了。

萧溶把车窗摇开了一丝缝,手指伸出去掸了掸烟灰,冷空气豁的涌进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萧溶就在驾驶座上回过头,脸上带着笑,满意的看着她:“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陆铮的死穴。”

随着他的话落,素问的呼吸一滞,瞳孔越睁越大,她一直害怕的某件事正在心中慢慢扩散,眼看就要将她吞噬,而萧溶的这句话,正如同那最后一击,将她彻底的击垮。

“你是说……陆铮为了我的事回去找老爷子理论,所以才……”

她非常艰难的理清了思路,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说出这几个字。

萧溶眯起的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仿佛在告诉她:答对了。

身子一软,她向后重重靠进椅背里。

脑海中,千头万绪,只差一根线。她好像抓住了什么,稍不留神又从手中溜走,她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害怕,那早已痊愈的腹痛,此刻又神经质般的疼了起来,丝丝扣扣,如针扎般的折磨着她。

她弯下了腰,咬着牙按住了小腹。

前方的车道已经通畅,此后萧溶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漫长的车程,就在窗外的灰暗天色中度过,直到车身稳稳的停在四季星河路上。

聂素问坐在那儿,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萧溶也不急,重新点上根烟,慢慢的等着。

“所以,你让我留下孩子……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这样一段长的路程,她终于是抓住了那一个点。以前她就觉得萧溶这人行事古怪,让她做的事总是莫名其妙,又不说理由,对她似乎也没有任何损害。

的确,他要伤害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自己,只不过是他借以打击陆铮的工具!

反光镜里,萧溶的眉梢动了动,并没有回话,也没有反驳,只是把烟放在口中,沉默的抽着。

“恐怕告诉陆老爷子我怀孕的人,也是你吧。难怪你改变主意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表情那么讳莫如深,那时候你就策划好了这一切吧?只要我怀了孩子,陆铮就不得不对我负起责任,那么他和老爷子之间的矛盾就会立刻激化,你等的就是这一天,对不对?你要对付的究竟是老爷子还是陆铮?或许……整个陆家?”

她一连串的说出心中的怀疑,越说越觉得不可置信,连语气都颤抖,“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对付陆铮,你们不是兄弟吗?”

她听陆铮说过,二十年的兄弟情,几乎什么坏事,有萧溶的,他都会掺一脚,那种感情,她明白,是以,她怎么也想不通萧溶的理由。

闻言,萧溶也只不过取出口中的烟,轻轻的谈了弹,他似乎是笑了下,表情像是默认了:“知道这么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只不过是个演员,演好戏就行了。我利用的,也只是你的演技而已。”

他的那种表情,任聂素问后来穷极一生,也没有读懂。

萧溶这个人,对她来说,就是个谜。关于他的很多事,一切一切,最后,都被他带入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起,又或者,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没能读懂过他。

但这时的聂素问,只知道他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他所谓的利用她的演技,其实都是她在当时的情景下最真实的反应。他知道一个演员最好的发挥是什么,无非是发乎情,感同身受。所以他什么也没有告诉她,让她亲身经历着那样的痛,切肤之痛。

他像个幕后的导演,默默的策划着一切,每个人都是他戏中的角色,按着他指定的剧情走下去……

聂素问突然感到害怕,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拉开车门跑下车。

送婚纱的人在楼下等她。那人见素问脸色苍白,心神不定的样子,便好意询问了几句。素问勉强应当,心不在焉,对方得知她病了,便主动提出帮她把相框送到家里,她签了字,对方才离开。

她放下手里东西,先把空调和地暖打开。这屋子才几天没人住,就冷清清的透着股死寂。三百多个平方,太大了,两个人住,显得空荡,三口之家,绰绰有余,如今只有她一个人立在百来平的客厅里,愈加显得形单影只。

说话仿佛都会有回音似的。

房间大,暖气上来得就慢,她裹着羽绒服,往沙发里一坐。地上立着刚放下来的巨幅婚纱照。是当初她和陆铮一起选的,让她历经磨难爬上树去拍的那一张,郎才女貌,一个仰视,一个俯视,神情专注,仿佛彼此的世界中就只有对方。

陆铮说:“要把这张放的大大的,挂在客厅里,让别人一来就看到我们有多恩爱,羡慕死他们。”

素问也很喜欢这张,相框横着摆在地上,素问调整了个角度,注视着照片上的男人,看着看着,眼眶就湿润了。

如果没有遇到他,或许她现在还待在C市,辛辛苦苦的打工挣学费,毕业后为了一口饭和无数的应届毕业生争的头破血流。生活会变得很简单,很平凡,也很辛苦。

如果不是他,她当年就不会一意孤行追到北京来,不会撞得满头包,然后遇到郝海云,不得不留在北京。

当然,如果没有他,她也不会一朝咸鱼翻身,从默默无闻三餐不济的电影学院女学生,变成冉冉升起的国际新星。

她想起萧溶在车里说过的话。

是她间接害死了陆老爷子。

陆铮是她命中的贵人,她却是他的煞星。如萧溶所说,死穴。

可她竟然毫无所觉的就被萧溶拿中了命脉,竟还乐颠颠的答应了他的条件,在不知不觉中置他于危险之中。

她看着照片里的男人,默默流泪。天色越来越暗,傍晚的时候起风了,风敲打着窗扇,发出“咣咣”的响声,远处高大的杨树在风中乱舞,树木的虬枝如同黑暗中伸出的爪,要攫谁于手心。

不知不觉,在沙发里睡着了。

暖气一直开着,吹起她额角绒绒的碎发,羽绒服裹在身上忘了脱,很快背上就起了一层燥的热。她难受的挣了挣,羽绒服的袖子从胳膊上滑下去,紧接着有人拿起她的胳膊,替她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盖上薄薄的毯子,温暖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庞,她感觉到很舒服,一种熟悉的安心,便迷迷糊糊的向那处依偎去,清新的青草香,是洗涤剂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的烟草清香,她咕哝了句:“陆铮,你回来了啊……”那手指突兀的停在她脸上,片刻之后,一只手臂终于拢住她,将她圈在了怀里。

而聂素问半梦半醒,只觉得理所当然,就像是平常无数个清晨在陆铮的怀中醒来,总是腻着不愿意睁开眼。神思困顿的聂素问,压根儿没想过,陆家大殓,陆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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