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三过客今朝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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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头有点大、那个五官有点皱,还有,那个那个也太小孩子气了吧…从二楼的窗口往下看,李今朝真是愈看愈闷,咕噜咕噜直接灌了半壶酒。

这年头,怎么小姑娘都长得不一样?连像个大妞的姑娘都找不着。她闷着气,又灌了几口,听见楼下喊道:“春香公子,请。”

她含在嘴里的烈酒差点一口喷了出去。阿娘,她从不去掌握傅临春的行踪,他身为云家庄的写史公子,东奔西走是常有的事;而她是云家庄掌握生计的主子,也是时常乱跑,她总想,天下之大要偶遇很难,今天还真他娘的巧…

酒楼的雅房以垂地珠帘相隔,珠色偏暗,能适时掩去雅房贵客的部分面貌,同时,也避免完全的隐密让雅房里的人做出不雅的事来。

春香公子遇春则香,芳香令人身心舒畅,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很容易让亲近的人沾上那个味儿,现在正是春天,跟他过一晚上肯定全身染香,她完全没有兴趣在这时候遇见他。李今朝只手托着额,脸蛋微微撇向窗外,眼不见为净,反正当个缩头乌龟她早习惯了。

那些江湖人陆续上楼来。她似乎闻到香气了,香气极淡,令她想起兰青身上的气味。

大妞她…捱得住兰青身上那能左右人本能的媚香吗?

“这酒味…真香啊。”傅临春忽道。

李今朝小心肝扑通通跳着,继续支着额,斜看窗外。窗外景色好啊,景色美啊…“这酒楼的今朝酒是一绝,入口芬香,喝完七口后,保证不但快活似神仙,睡上一觉,所梦皆是美梦,今朝有酒今朝醉,春香公子可以一试。”

“原来如此。”那声音如暖阳,轻轻拂过李今朝的心头,但,心肝依然扑通通的跳,她左手支额,右手攥着酒壶。这酒壶岂止七口,十七、八口都不是问题,她手一软,任着酒壶滑落桌下,脚尖一顶,让酒壶安全落地。

她没喝酒,哪有喝酒…

她听见他们转入对面雅房,不由得暗松口气。傅临春为人随意,什么都能配合人家,来酒楼喝酒是小事,不过,自她戒酒后,他也未曾沾过一滴酒,就不知,他要喝了这种今朝酒,会作上什么美梦?

江湖人的事她一向没兴趣,也不想去探听,遂半眯着眸,心里哼着小曲,半盹半醒,等着他们离去。

以不变应万变,是她一向作风。

“姑娘,酒壶呢?要不要再来一壶?”店小二见她这头空空,殷勤地问着。

他娘的…她嘴里动了动,最后忍气低声道:“来一壶茶吧。”

“什么?”

“…茶,随便上一壶茶。”她咬牙切齿。

店小二终于听清楚了,连忙下楼煮茶去。

偶尔,其它雅房有着私语,她下曾细听,就这么轻敲着桌面,望着窗外的细雨。

茶来了,她也不去喝,就这么回忆过往的生活。她的人生不必靠回忆去度过,但这几年,想起大妞时,她总是掩不住满心的失落。

有人说她是重情重义,但,她才不管这什么情什么义,她只知心头曾无比重视的小朋友就这样走了,她就不懂为什么为了捞什子江湖不能共建未来?

她眼眶忽地红了,心里极度不甘。大妞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孩子,也许在他人眼里不是最好的那个,但她心里,大妞绝对是顶尖儿的。

泪珠滑落,她也不想去抹。到哪天呢?要到哪天,世人才会忘记关家血案、忘记兰青?要是她去见阎王了,世人还忘不掉呢?

那,她岂不是连大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这些江湖人多讨厌,明明不干他们的事,为何这么爱去挖掘旁人的伤痛?

不是说今朝酒能令人入美梦吗?怎么她想的都是些难过事?

“要关窗么?刚喝了酒,就这么趴着睡,雨要打进来,准会受风寒。”

温暖的声音响起,她也不想理,只想这么沉浸在回忆里。与她同桌的人弯下身,拎起那酒壶,直到她听见水酒倒入杯里的水声,她才回过神。

顿住。

阿…阿娘喂!她眼角怎么瞟见熟悉的红袍就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本是爱困的意识全被吓醒,她下意识摸上店小二刚放的茶壶,但扑了个空。

她直觉抬头,对上傅临春的春眸。

他微微一笑:“醒了么?”

她东张西望,二楼各个雅房早已无人,只剩她这一桌,她嘴里动了动,但又闭上嘴,怕嘴吧一开,酒气便泄了出去。

暗临春招来店小二,道:“再上三壶今朝酒吧。”

店小二一愣,答道:“一壶一个人喝已是过多,爷儿…”

他轻轻晃了晃将空的酒壶。“既然这姑娘都喝了快一壶,我喝个三壶也不打紧,去拿来吧。”

李今朝暗咒一声,慢慢坐直身子,等店小二送来三壶今朝酒后,她才问道:“你不是跟些江湖朋友一块来的吗?”

“今天晚上华家庄在此地借阅江湖史,自然有人忙着上门去。我看这儿风景好极,就留下来喝上一杯酒。”

李今朝见他还真的倒了一杯,不由得心疑。他喝不喝酒一向随意,但自她养生后,她也没再见他碰过酒。她嘴里问着:

“你是老字号的写史老大,他们不来缠你,却去看华家庄?”华家庄在近年江湖跃起极快,但也不至于完全盖住云家庄的锋头啊。

“最近不知哪儿来的贼儿,只要哪儿展出江湖史,他便偷去烧了,与其说大夥去看华家庄,不如说,各自兴致勃勃想要擒下这贼吧。嗯,你也喝啊。”

他替她倒了一杯,还是满满一杯呢。

她心神不在酒上,喜道:“难道是兰青…”

“不是他。”傅临春一口饮尽那烈酒,说着:“他是聪明人,自是明白许多事靠的不是史册流传,而是人们口耳流传。”

李今朝闻言,沮丧地又软了下去。她也一口喝尽那杯酒,失落地说道:“不知他俩,至今过得安好?”

他又为二人斟满酒,慢吞吞道:

“自是安好。大妞个性沉稳,必能稳住兰青。”

胡说八道!明明几年前他说过兰青心狠手辣,若是一个差池,大妞必会死在他手下,所以,让无浪陪着大妞去了。

现在就算安慰她,也不必安慰得这么夸张。

她是不信兰青会杀大妞,她只想知道这两人过得好不好。任何朋友在她心里都重要,可是,每个人都是成年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去处,唯有大妞,在她心里还是个孩子。

苞她一块玩到大的大妞,在她受风寒时守在她身边的大妞,看见她偷喝酒就打她的大妞…她眼泪又滚落出来。“我总是不懂,她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让她清醒过来?”

“嗯…也许,她清醒过来后,会过得更快乐。好比,她能姓关了。”

“快乐?哼,五年不眠不休地练武、担心兰青,这也能叫快乐…”李今朝一顿,讶异地对上他的眼。“她能姓关了?”

“听说有个小镇路过的女大夫很神,专治一般病症,她自称姓关,叫长平。”

“…小镇?”她顿时恍悟。必是葬着关长远夫妻的那山下小镇!

大妞十二岁那年,她曾陪着大妞上山去扫墓,而后年年都是她陪着大妞,这几年大妞不在,她怕大妞无法尽子之孝,照样代大妞上山去扫墓…这么说来,她们曾擦身而过了?

“是今年么?”她赶紧问着。

“是啊。”

那表示大妞过得很好,才有余力去祭拜爹娘。这个傻妞!这个傻妞!老天待这个傻妞还是好的!李今朝心里激动,真吧不得明年快快到,她去那儿等着大妞,大妞是变高了是变胖了,她要好好看个仔细…她思绪忽地一顿,看着他,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一直差人守着大妞?”

他摇摇头。“既然他们有心跟江湖做切割,又何必穷追不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小镇里有百姓到大城市谋生,跟客人提及这女大夫的善心,后来又传到云家庄自家人耳里,这才知道大妞曾在那儿出现。”

“这么巧?”不,不能说巧,该说是,世上哪来的秘迷粕言?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有人,那迟早会传开来。

因此,当年大妞才会毫不迟疑断个干净。

李今朝本想明年私下与大妞见面,此时如冷水兜下,原来,大妞早已看穿一切了吗?早用她的眼睛发现世人多么在乎其他人的流言吗?

“关…她肯说她姓关了…那就表示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不让关家蒙羞,那就好,那就好了…”李今朝泪眼蒙胧,心知将来见面的机会并不大了,至少依兰青性子,十年内要再见面不可能了。

兰青选择跟大妞一走了之,连句告别也没有,在他心里,只怕唯一能忍受的江湖人就是大妞。

她不能再试着去跟他们接触,兰青不需要任何一个熟知他过去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李今朝抹去眼泪,深>吸>口气,哈哈大笑:

“罢了,既是两地各自快活过日,又何必心系见面呢?”

“你能想开是最好。”

李今朝豪爽要一口饮尽杯中酒,忽地察觉有些不对劲。

暗临春竟没要她戒酒?不知何时,傅临春手头那三壶酒已空了两壶。她心知有异,连忙按住他要倒酒的手。

“傅临春,你何时成了酒鬼?”

“怎么你喝,我就不能喝么?”他慢条斯理道。

“…”暗临春悠闲地继续饮酒,李今朝脸绿了又绿,见他还真的想喝尽这三壶酒,她…她栽了!

她抢过剩余的酒壶全倒在地上,傅临春无辜地看着她,她咕哝:

“娘的,没见过这么坏的人…”想跟她玩“两败俱伤”逼她收手,她真是见鬼了才会爱上这种人。

“嗯?”

“既然我已经没有诚信了,那你说,怎办?”

“今朝也不必许下什么承诺,饮酒虽是伤身,但你要喝,我就奉陪。不管你在哪儿喝,我都陪着,你喝上一壶,我就喝上两壶,你道好不好?”

那好好一个男人不就成了道地的酒鬼?她瞠目,无心再想大妞的事。这傅临春看似随和,但要触及他不快的事,他简直跟个恶鬼没有两样。她暗自寻思片刻,把自尊非常轻易地踩在脚下,讨好笑道:

“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呢?不如罚罚我,晤,跪算盘好了。”女人孬,不算什么,她很乐意孬一下。

暗临春微笑:“跪什么算盘呢。跪在你膝上,疼在我心头,没什么意义。”

“…”她说肉麻话很正常,这男人说这种肉麻话她只觉浑身发颤。

“这样吧,今晚我不离城,我去找你吧。”傅临春还是一脸无辜地。

*********

本噜咕噜,李今朝仰头把苦葯喝个一干二净,保证今晚可以撑到天亮。

暗临春平常随和得紧,两人间的亲热也多半是她主动,但偶尔他被惹毛了,那就是江湖血腥再血腥啊!

她深>吸>口气,精神极好,准备今晚先拿本黄书培养一点感觉,以免跟不上狂野的傅临春…她摸摸鼻子,不小心碰到毛绒绒的耳环。

这耳环,跟大妞少年时戴的是一模一样的。她总是念旧,不肯换新,每年过年她老是大红衣,不知大妞现在过年时是否也穿着红衣?

她俩总是亲热得很,大妞一直只有她跟兰青…有什么好东西都送给她,以前的大妞傻气,生气就会拿额头去撞人,高兴时又躲在她跟兰青身后,哪像现在她长大,什么眼泪都要往肚子里吞。

她心里感伤,却也知道自己再这么感伤下去,别说她会像个龟孙子软弱地摊在那里前进不了,以后大妞回来时真看见墓碑,她想不只大妞会哭死,她在墓里头也会爬出来跟大妞抱头痛哭。

她静静拿下耳环,小心收起。这耳环,就留下,等将来大妞回来了,她再一块戴上。

门轻轻敲了。“今朝?”

来了!李今朝眨眨眼,输人不输阵,她微敞外衣,露出热情如火的河谇兜,掩嘴轻咳一声。

这就叫,化危机为转机,江湖血腥嘛,那好歹各自拨一点血,分享分享完成它就好。

她笑嘻嘻地打开门,接着一阵沉默。

是温暖如阳的傅临春没有错,错在这人穿错衣物。

“…夜行衣?”她扬眉。

暗临春微微一笑,替她拉妥腰带,合拢上衣。“我带你探险,不穿着夜行衣,难道还要一身锦衣出现在众人面前么?”

*********

“…”她哭了。

这也叫探险?不如直接把她丢到天上,荡一荡再放她下来吧。她惧高,不只惧高,只要“跑”得比马车还快的她都怕。

他娘的,以后她再也不敢喝酒了!

她手脚并用,紧紧攀住唯一的浮木,脸蛋整个埋进他怀里。晶盈的泪还挂在颊上冰凉凉的。

直到风劲停止,她还不敢抬起头。

“到了。”他轻声道。

到了?李今朝自他温暖的衣间抬首,看见他俩正在屋檐上,远处有吵闹声…是在闹区?

“…我怎么觉得,咱们是梁上君子?”

“猜中。”傅临春嘴角轻弯:“抓稳了。”他倒挂金钩,李今朝跟着头脚颠倒,差点脑冲血。

她机灵地闭嘴,不让恐惧溢出口。她见傅临春指间灵活,竟然能把大锁的窗子推开,随即,他托住她的腰身,先送她入屋,她还没站稳,他就跟着飞身落地。

屋子黑蒙蒙的,她仅能藉着月色,及时瞥见屋里都是书,接着窗子一关,尽黑。

暗临春点亮烛台,让她拿着,他在那些书上寻找着。

她眼骨碌碌转,低声问:“这是华家庄租来的屋子?”

“嗯,是啊。”

“你就是那个偷了江湖史烧了江湖史的…书贼?”

“是啊。”

这有点不对劲。明明傅临春下午才说毁了江湖史,也不会让关家血案自人们口耳消失,那他…

何况他遇春则香,此时正值春夜,待在这种密闭屋里香气更浓,不怕他们发现吗?

李今朝见他取出两本册子,上前细看。“江湖美人册?”

暗临春瞧她一眼,笑道:“江湖上有没有美人,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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