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后会有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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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愚以为,于世之无奈,佛法更为实际;于人乘物游心,或还是佛法更为高明些吧?”

“己锼兄,佛法实远人伦,而所求所寄,多为虚妄吧?”

慧能感觉人说得似有道理,因此于之更是着意深究了。

“慧能兄,人伦亦存虚伪,人欲更多妄求。佛法妙境,人虽难臻,或也正因为如此,反为百年之人有存有寄的深因也是未可知的吧?”

己锼对慧能推心置腹,毫无保留。

“请兄长为之详言!”

慧能闻此,内里似有豁然。

“秦师傅!”

己锼想想之后,转头大声招呼不远处一侍立的壮汉。

“少爷,有何吩咐?”

壮汉闻之迅疾跑了过来。

“秦师傅,请为我新识的这位兄台表演一点儿气功好吗?”

壮汉听了,随即拔出所佩腰刀转身砍来一段枝条交与他家少爷,然后撸起左边衣袖露出了胳膊,一口气深深吸入之后,便手起刀落将己锼置其左肘之上的枝条立断两截,而血肉肌肤,却是毫发无损。待壮汉收好佩刀,放下衣袖,对慧能和他家少爷施礼远远退下之后,己锼才对慧能言到:

“这是我家武师,其刀削铁如泥,却可以裸肘为砧,这是不是有点不可思议?而我家厨师,硬是能将水豆腐切成发丝汆后以配凉菜,是不是也有些不可思议?

愚以为,人只要方法得当,功夫到家,世上之事,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到的,那许多不可思议之事,是不是一切皆有可能?

因此,愚以为,佛法三世流转,极乐西天等等,其真其妙,亦在未可知也……”

~~“少爷!”

就在壮汉返回原地之时,其身旁一约十来岁的少年随即跑了过来,在己锼对少年直直目光视而不见的情况之下,这时不得不开口了。

“能再等会儿吗?”

己锼显然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少爷,你知道的,老爷反复交代过,今天正午之事,绝对不能耽搁。”

少年先是怯怯,但立刻还是鼓起了勇气。

不用抬头,看看身影便知已近正午了,书生无奈,只好对慧能笑笑而言:“这是我的书童,本想于仁兄多有讨教,看来今日也只能到这儿了,敢问仁兄家住,到时一定登门拜访。”

“后街药铺“散之堂”。”

“好名字!是取庄子散木之意吧?”

“舅舅说,于己散之无奈心,于人散之无奈病。”

“亦非常人也……”

~~“少爷!”

书童真的有些着急了。

“后会有期,慧能兄!”

己锼虽是不舍,但也只能施礼告辞了。

“后会有期,己锼兄长!”

慧能回礼之中,更是顿生怅怅之情……

六十六哦嗬嗬……

~~后会有期!

望断初识却胜故交远去的背影,慧能不知不觉转身走出了街口,走向了山野……

生活无忧,且诗书满腹的大家公子反加额我的家庭,欣羡我之情形,不管其言是否由衷,但人于生命光景的两全之心,却是不争的吧~~

劳力者轻如草芥,更一生注定茹苦含辛,可曾鱼跃龙门的已故父亲却认定工耕渔樵的乐之安命、福之平顺于人更为珍贵,更为难得;

乡人无不称羡外公识文断字的营生体面安逸,可他老人家却念念劳力流汗的畅快,喊歌的恣情;

自己深悦意动神飞的天马行空,服膺斫轮老人的糟粕之论,但又总是不甘字之少识的拘宥,难舍书里或有的意传……

还是古人说得好啊,“天不倾西北,日月星辰何以移焉?地若满东南,水潦尘埃何从归焉?”天之不周,方有四时之美;地之不齐,得以江河之流,况天生一人,逆旅百年?

天地阙如,天地完美灵动之源;人生苦乐,乐酿苦因,苦蕴乐缘,且那苦乐不相舍离之中的因人而异,更是醒人至深……

庄子贫病交加,苦极虽也哀哀“天乎?人乎?”但却矢志“曳尾涂中”不疑不易己之适性。其若无此苦乐的自知和坚守,又何来真人的身之自在,心之悠游?

僧尼青灯古佛,菜粥食不过午,红尘男女谓之苦不堪言,可谁又知其当下的清净安宁,更终极有寄的无憾悦欣?

人生苦乐,究极无外于心。世苦人苦,其中只要志遂意适,一定苦中有乐,苦少乐多,更得苦乐之中的气定神闲及无怨无憾无悔了吧……

读书误人,无外仕途落空或之中的不测险恶,于人而言,至多时运和际遇罢了,但对本性不适却迷途其中者,彀外则徒耗生命,彀内那许多的生生相左,人又何避何逃里里外外都难堪难言的无尽折磨呢?

且无论彀内彀外,十年寒窗“文灭质,博溺心”于人的深浸深染,都会使之难“以返其性情而复初”了吧,更况时光不再,归计已迟呢?人除徒叹悔之晚矣外,那已醒的真苦去之不能,曾有的真乐唤之不回,是不是更是叫人痛心疾首呢?此两不周全的终身囹圄,才是人噬脐莫及的徒唤奈何吧?

已故父亲痛定思痛的决计,外公念兹在兹的坚定,不都因于是,缘于此吗……

自己识字读书之念,虽是无意庠序“学而优则仕”,但那介心介怀于人的改变,又有多少本质的差别呢?

乡邻庄户人家子弟的言谈举止及所思所虑、所悦所烦与如今的自己,是可同日而语的吗?若说有什么不同,只是和那些彀内彀外的学子们相比,自己心之黥劓稍浅一点儿而已吧?

学之为己,贵在得意,当然那字识与不识,书读与不读,正如己锼兄所言,委实无关紧要了吧?况百年目之所及,皆是大开的书页;事之所遇,更是铭心的文字呢……

或许,庄子安时处顺的深义,不仅在教人得也承担,失亦承担,且更在启人何从得失,何谓得失吧?

或许,郭象庄子之注的高妙,当在“天性所受,各有本分,不可逃,亦不可加”也,因此人惟“自足其性”,那百年生命或才有自在逍遥的可能吧?

或许,今新识相知的兄长加额我之尊长,幸甚我之情形,亦是其切身经历实实的有所反省吧?

更或许,已故父亲的决计,是对我性情洞然的见微知著;外公的坚定,是于我一生平安康乐至情的馈赠……

~~人生忧烦识字始,庠序误人彀终身,工耕渔樵蜉蝣寄,安时处顺逍遥人。

这不仅是我的命定,更亦我的幸运!

我之为我,只有决然不受识字读书之诱,或许才有一生平顺安康的根本保证!

我之为我,只有自觉随顺山养山寄,或许才有身心完全的自在,百年真正的畅怀!

此时此刻,慧能才真正听懂了庄子于尴尬况境“父邪?母邪?天乎?人乎?”穷究之后那浩叹“命也夫”里的发人深省更意味无尽~~

一切性也!一切命也!

此性即是天,此命更在人!适者命之顺,乐者性之适!

~~“哦嗬嗬……”

已在山间的慧能,面对汩汩溪流,面对落照峰峦,面对高远蓝天大声呼喊着内里的畅快,内里的坚定,而溪流随顺,峰峦响应,蓝天侧耳之中,慧能回身一路飞奔。那生风的双脚,不仅是其内里彻底的释怀,更亦多少透露了一点儿要尽快返归龙山的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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