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醉颜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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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拖着桐生出了寺门,径直向镇上走去。原本今日镇上茶楼就要演《西厢记》,前面还有一出我可喜欢的《闹天宫》,三日前东升便说了要带我去看,只是他现在都还不见踪影,我也等不得,正巧看见桐生在这里受欺负,索性拖了他一起去瞧热闹。刚走上大道,我便松开了桐生的手,他起初还有些不乐意,但已经被我拖出寺去,也就绝了回去再扫香灰的念头,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我一个栗凿敲在光头上打断了。

“走,今天茶楼有好戏,我们去看看。”我也懒得再跟他纠缠什么“天降大任”的屁话,“你要是不乐意,回去扫殿去好了。”

“西,西沉姑娘拉我去,我就去好了。”桐生这次还算爽快,我看他应了也就点头,三人一并往茶楼走去。就在路过麦芽糖摊子的时候,卖麦芽糖的大娘喊住了我,我便停下,美滋滋地跑过去,大娘给我包了一包麦芽糖递过来,我双手接了,正准备道谢,大娘却压低了声音看着我道,“西沉,你今儿没跟那个东升在一起啊,哎呀,我一早上看到他跟一个穿了身红裙子的女孩儿往镇那边去了,还一路谈笑风生的,我看那红衣服的姑娘脸生,是你们朋友吗?”

大娘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脑子炸了半边。原本东升答应带我去看戏,理应不会爽约,今日却迟迟没有出现已经够奇怪了,昨晚他说要去见老朋友,今天大娘就跟我说他跟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儿跑了,那我昨晚胡思乱想的那些可不就成了真?东升要见的那个老朋友可不就是琴歌吗?现在东升跟琴歌跑了,还一路谈笑风生的,要是我早知道,我怎么也不能让他去见什么老朋友,我越想越急,越想越气,麦芽糖也不要,只感觉脑子发热,刚准备回寺里再去寻东升,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太傻,若是东升真的跑了,肯定不会回寺里的,现在大娘不会无故骗我,那可见东升就真的是丢下我跑路了,我回去找也没用。比起做没用的事,我还不如接着去看戏,再迟去,就看不到猴子翻跟斗了。于是我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匆匆跟大娘道了谢,也不跟棋莞桐生多说,脚下生风一般急匆匆走进茶楼,也懒得跟店小二说几句好听的骗戏听,径直走上二楼座位坐下,店小二跟上来,给我赔笑脸,“苏姑娘,戏还没开始,今儿新进了江南云露茶,我给您沏一杯尝尝?”

“喝什么茶!端酒上来!”我一拍桌子,吓得棋莞桐生不敢说话,我也不管,看店小二不接话,我更急了,“看什么!上酒!”

“哎,哎,”店小二也不敢多问,“那还是给您上一坛女儿红?”

别说女儿红,我现在听到一个红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恨得牙痒痒,又是桌子一拍,我发起脾气来,“猪脑子!去你的女儿红,要竹叶青!”

往日里我、东升和棋莞来茶楼看戏,有时有了兴致也会喝几碗酒,只不过回回喝的都是女儿红,只因为竹叶青烈些,喝多了容易醉,我虽一直好奇竹叶青的味道,但有东升在,他总管我,我不敢要着喝。可今天不一样,今天东升都跟琴歌跑了,我想喝什么喝什么,谁也管不了我,于是我虎着脸,瞪着不去拿酒只发愣的店小二吼,“还愣在这什么!还不快去拿!”

店小二这才仿佛醒了过来,也不敢多问,赶紧下楼给我拿酒去了,我心里不畅快,只看着楼下的那些人忙着上戏用的道具。过了一会酒端了上来,我一把掀开盖子倒了一碗,又给棋莞和桐生各倒了一碗,自己先咕嘟咕嘟喝了一碗下去,竹叶青就是烈酒,喝起来带劲,又看着那两个人道,“傻看着干什么?喝啊!”

棋莞赶紧端起来喝了一口,桐生没动,却道,“那个,西沉姑娘,我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能喝酒的。www.luanhen.com”

“你算什么出家人啊,”我拿着酒碗没好气地回答,“你就是个迫不得已半路出家的,今天你也是破例跑出来的,我要你喝你就喝,怎么这么多废话!”

怕是看我此刻发了火凶悍得很,桐生犹豫好半天之后勉强喝了一小口,我也懒得管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又是一碗喝下去,嗓子火辣辣地舒服,这时候唱《闹天宫》的戏班子上来了,穿着金色戏衣的猴子们开始翻跟斗,往日里我最爱看这段,今天看着却觉得索然无味,满脑子都还想着东升跟琴歌跑了的事,想得入神了,连酒也忘了喝,就靠在二楼栏杆上愣愣地看着楼下台上的猴子们上蹿下跳。我一时并不愿相信东升真的跑了,但又觉得大娘的话不是诳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又想起前几日我总跟东升说让他离我远些,昨晚还跟他说我巴不得他走,怕不是那时东升都想好了要跟琴歌走了。现在他真走了,我又难过了。我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但忍住了偏就不哭。

“沉沉,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高兴了?”莞莞试探着问我,我却一时没注意,他又喊了我一声,我才反应过来。

“没,没什么,喝酒啊,”我又倒了一碗,此时那些猴子都下了台,台上道具撤了下去,搬戏牌子的上来也把《闹天宫》换成了《西厢记》,“没什么,看戏吧。”

戏开始了,看到那张君瑞与崔莺莺一见钟情,单一支笔解了相国府之围,我平日里就不太喜欢这种书生小姐的戏本子,咿咿呀呀地唱了半天也无味,只这《西厢记》戏文写得还有趣些,便还看那两人在台上扭捏作戏。倒是桐生和棋莞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看到张君瑞平了孙飞虎之祸,求得崔莺莺做配,桐生颇有感触,道,“亏得张生有这等机缘,一腔机谋得以施展,得了赏赐,又得了莺莺。”

只那戏峰回路转,正待那张生梦成之时,老夫人反悔拆散鸳鸯,俱害得两人得了相思病,那张生病怏怏,在台上唱道,“小生为小姐,昼夜忘餐废寝,魂劳梦断,常忽忽如有所失。小娘子怎生可怜小生,将此意申与小姐,知小生之心。就小娘子前解下腰间之带,寻个自尽。”棋莞听了竟眼角含泪,只为这张生和崔莺莺这对苦命鸳鸯感动涕零,“这老夫人怎么如此不讲情理拆散了鸳鸯?”

我本就心里烦得很,又是一杯酒下肚,看着棋莞冷笑一声道,“那又怎样?总比之后跑了得好。”我此话一出,棋莞便觉得甚是怪异,只看着我,我也不瞧他,他俩面前酒也未曾多动,我也不管,只自己喝闷酒。

台上红娘作计,崔莺莺夜听张生琴,虽是老套剧情,但戏文写得朗朗上口,角儿唱得也脆,崔莺莺唱得婉转,“莫不是梵王宫,夜撞钟?莫不是疏潇潇曲槛中?莫不是牙尺剪刀声相送?莫不是漏声长滴响壶铜?潜身再听在墙角东,原来是近西厢理连结丝桐。他那里思不穷,我这里意已通,娇鸾雏凤失雌雄;他曲未终,我意转浓,争奈伯劳飞燕各西东:尽在不言中。”,棋莞听得入神,又转向桐生道,“崔莺莺用情至深,两人隔墙听琴,也是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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